在乾隆甲子年那个平凡而又特殊的岁月,亡儿汝佶呱呱坠地,开启了他短暂而又充满波折的一生。他自幼便似一颗闪耀着独特光芒的星辰,聪慧的天资在尚是垂髫小儿时就展露无遗。当别的孩童还在牙牙学语、懵懂玩耍之际,汝佶已能在那一方小小的书桌前,对着儒家典籍认字诵读,且读书未多,便能提笔书写八股文。那稚嫩的笔触下,流淌出的文字虽稍显青涩,却已初现才情与灵气,令家中长辈与私塾先生皆为之惊叹。
乙酉年,汝佶仿若一颗新星在科举的天空中崭露头角,乡试中举。这一喜讯如春风拂过家门,使得整个家族都沉浸在喜悦与自豪之中。中举之后,他深知学问之路漫漫,遂开始涉足诗古文的浩瀚海洋,试图在这片更为广阔深邃的文学天地里探寻真谛、汲取养分。然而,初涉此境的他,犹如在茫茫迷雾中摸索前行的旅人,尚未寻得那通往文学殿堂深处的门径。
恰逢我因朝廷之命从军西域,家中少了约束与引导之人。汝佶在那青春年少、意气风发之时,开始与诗社中的才士们频繁交游。那些才士们,多崇尚公安、竟陵两派文学。他们的言辞如涓涓细流,在不经意间缓缓渗入汝佶的心田,逐渐将他原本扎实质朴的文学根基悄然侵蚀。汝佶在他们的影响下,仿若被那新奇绮丽的文风施了魔法,开始醉心于追求一种标新立异的文学表达。他将大量的精力倾注于文字的雕琢之上,精心打磨每一个字词,试图以华丽的辞藻堆砌出令人惊叹的文学城堡。然而,在这看似绚烂的外表之下,却渐渐忽略了文学作品所应蕴含的深刻内涵与思想深度。
他常常与诗友们在那静谧的月夜或是灯火阑珊的长夜,围坐在一起,高谈阔论。他们的话题总是围绕着那些公安、竟陵派的经典篇章,探讨着如何以奇崛的语句、独特的意象来彰显自己的文学品味。家中那满架的经史子集,曾经是他汲取知识养分的源泉,如今却被他渐渐束之高阁,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曾经那怀揣着的宏伟文学抱负,在这股新兴文学风潮的席卷之下,也如风中残烛,渐渐迷失了方向。
后来,汝佶前往泰安依附朱子颖。在那泰山脚下的宁静之地,他偶然间邂逅了一本尚未刊刻问世的《聊斋志异》抄本。那抄本中的奇幻故事,如同神秘的魔法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一个个狐妖鬼魅、奇人异士的形象,在蒲松龄那独特笔触的勾勒下,跃然纸上,仿佛拥有着鲜活的生命。汝佶瞬间被这充满奇幻色彩与独特魅力的文学世界深深吸引,如痴如醉,仿若陷入了一场无法自拔的梦境。
他开始日以继夜地沉浸于《聊斋志异》的世界之中,反复研读每一个故事,试图剖析其中的精妙之处。他不仅满足于阅读,更妄图模仿聊斋的风格进行创作。他的身影时常穿梭于市井街巷、乡野山林之间,像一位执着的寻宝者,四处搜集各种奇闻轶事,将之作为自己创作的素材。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狂热的光芒,脑海中不断构思着一个个奇幻的情节与独特的人物形象。然而,在这一过程中,他却如同走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越走越远,渐渐忘记了文学创作应有的多元性与思想深度。家中长辈见他如此痴迷,虽多次苦口婆心地劝诫,试图将他从这文学的迷宫中拉回正轨,但他的心早已被聊斋的世界紧紧束缚,难以挣脱。最终,他在这文学的歧途上越陷越深,创作之路也越走越窄,直至生命的尽头,徒留无尽的遗憾与叹息。他遗留的诗文,我仅匆匆交付给孙树庭等人,权且留存作为父亲的一点微薄纪念。我因内心的悲痛与愧疚,从未有勇气好好整理编次他的遗作。唯有他所写的杂记,虽未成完整之书,但其中所记载的些许琐事,却如散落在岁月长河中的点点珍珠,时有可取之处。于是,我强忍着心中的哀伤,仔细挑选数条,附于此处,也算不埋没他在那无数个寒夜中,孤灯相伴、呵冻苦吟的辛劳。只可惜他一生在文学之路上徘徊迷茫,最终百事无成,仅靠这些无关宏旨的着述之词,勉强留存他在这世间的一抹浅浅的名字。
在平陵城之东、鹊华桥之西,有一处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居所,那里住着一位神秘的花隐老人。无人知晓他来自何方,亦无人清楚他的真实姓名与身世背景。他就像一朵悄然绽放在尘世角落的幽花,独自散发着独特的芬芳,却又将自己的根脉与过往深深隐藏。
老人的居所,是一座充满诗意与雅致的庭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分布其间,与周围的水石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如诗如画的山水画卷。而那庭院之中,最令人称奇的当属那琳琅满目的花卉。这里仿佛是花卉的王国,各种品类的花卉汇聚一堂,争奇斗艳,竞相绽放着自己的美丽。
平日里,花隐老人深居简出,不与人过多交往。他就像一位遗世独立的隐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花草为伴,与清风明月为友。然而,若是有慕名而来的看花之人,老人却从不忍心拒绝。每当此时,他那原本略显孤寂的身影便会瞬间焕发出活力。他总是拄着那根陪伴他多年的拐杖,缓缓起身,弯腰驼背却又步伐坚定地在前引导。他的手如同灵动的指挥棒,不停地指向每一处花卉景观,口中也不停地诉说着花卉的名称、习性与来历。他的眼神中满是热情与期待,生怕来人不能尽知、尽见那些花儿的美丽与独特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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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庭院,仿若踏入了一片花的海洋。园子里几乎没有一丝空地,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繁花似锦。各种奇异花卉的殊香异色,纷纷扬扬地弥漫在空气中,无边无际,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其中,兰花与菊花、竹子,更是堪称天下奇绝。兰花品种繁多,有的色泽鲜艳如红妆少女,有的素净淡雅若白衣仙子;菊花亦是色彩斑斓,墨菊如夜之精灵,散发着神秘的气息,绿菊似春日新柳,洋溢着清新的活力。还有那丹竹,通体纯赤,如燃烧的火焰在风中舞动;玉竹则纯白无瑕,宛如冬日初雪,纯洁而静谧。其他的竹子,或方形或有斑纹,或紫色或多节,每一种都有着独特的形态与韵味。即便这些竹子并非人们日常习见之物,但它们的名声却早已如雷贯耳,为众多爱花之人、文人雅士所传颂与向往。
每当晨曦微露,第一缕阳光温柔地洒在庭院的亭台水石上,折射出迷人的光影。花隐老人便会早早起身,如同一位虔诚的守护者,缓缓步入花丛之中。他的身影在繁花间穿梭,熟悉地照料着每一株花卉。他就像能听懂花儿的语言一般,熟知每一朵花的习性与需求。何时该浇水,浇多少水量;何时需施肥,施何种肥料,他都了如指掌,精心呵护着这些他视为珍宝的生命。
偶尔,会有稀客来访。或是远方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或是偶然路过此地被庭院美景所吸引的路人。每当此时,花隐老人都会热情地接待他们。他会引领着客人在庭院中缓缓漫步,兴致勃勃地讲述每一种花卉的来历与故事。他的眼神中满是深情与自豪,仿佛这些花卉不仅仅是他亲手栽种培育的植物,更是他的孩子,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伙伴。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花隐老人与花为伴,远离尘世的喧嚣与纷扰,过着自在而惬意的生活。他的庭院,就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心灵港湾,在这纷繁复杂的世间,坚守着一份纯粹与宁静。
在岱庙的环咏亭中,曾发生过一段神秘莫测的奇事。有一位士人,因事暂居于此处。时已深冬,凛冽的北风如锋利的刀刃,呼啸着席卷大地,似乎要将世间的一切温暖都吞噬殆尽。环咏亭内,士人独自拥炉而坐,炉火虽旺,却仍难以抵挡那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寒冷。那寒意仿佛能穿透衣物,直入骨髓,让他冷不可支。无奈之下,他只得吹灭蜡烛,早早地就寝,希望能在睡梦中寻得一丝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士人在半梦半醒之间,恍惚觉得屋内有一丝光亮隐隐闪烁。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或是炉火尚未完全熄灭所致。但那光亮却愈发明显,且似乎是从上方传来。他心中诧异,困意瞬间消散了大半。他悄悄披衣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光亮的源头。抬头望去,只见天花板纸张破损之处,有一道奇异的光如同一束银色的丝线,直直地透了下来。
他心中满是疑惑与好奇,轻手轻脚地搬来一张凳子,站了上去,凑近破损处,缓缓地向里窥视。这一看,却让他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只见一位美妇,身形娇小,身高竟不足二尺。她身着一袭紫衣,领口处露出青衿的一角,脚下穿着一双精致的红鞋。她的身形纤细如同一根手指,柔弱而惹人怜爱。发髻高高挽起,是当下最为流行的样式,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更增添了几分妩媚与灵动。
此时,美妇正专注地在屋内生火做饭。她的动作轻盈而熟练,灶旁放置着一张短腿小几,几上一盏锡灯闪烁着明亮的光芒。那光芒映照在美妇的脸上,使得她的面容愈发清晰动人。士人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不禁暗自思忖:这深更半夜,如此娇小的女子出现在这岱庙之中,且行迹如此诡异,莫非是狐妖?
正沉浸在思索之中,士人忽然鼻子一阵发痒,一个喷嚏不由自主地冲了出来。这突如其来的喷嚏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美妇显然被这喷嚏声吓了一跳,她的身体微微一震,慌乱之中,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小几。那小几上的锡灯瞬间翻覆,灯火摇曳几下后,便熄灭了。与此同时,美妇的身影也如同一缕轻烟,在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士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那黑暗的天花板,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这一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美妇的身影和那奇异的场景。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迫不及待地拆开天花板,想要一探究竟。只见天花板之上,黄泥小灶静静地放置在那里,灶身光洁异常,仿佛被精心擦拭过一般。旁边有一口铁釜,大小如同寻常的碗一般,锅中的饭尚未熟透,还散发着淡淡的热气。小锡灯倒扣在几案之下,灯中的油洒了一地,一片狼藉。然而,令人奇怪的是,昨夜美妇生火之处的纸张,却并未被点燃,依然完好无损。这一奇异的现象,让士人愈发坚信,昨夜自己所见的绝非寻常之人,定是狐妖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