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这日子,简直就是掉进了十八层地狱,苦得没法形容。父亲刚一命呜呼那阵子,母亲赵翠花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似的,成天恍恍惚惚,嘴里不知道念叨些啥。没几天的工夫,就因为这一连串要命的打击,一下子病倒在了炕上,起都起不来。
躺在炕上的母亲,那脸色黄得就跟放了好几年的老玉米皮似的,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喘气都跟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费劲得很。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骨头节都支棱出来了,风一吹好像就能给刮跑喽。妹妹张洁这丫头,平常对家里人那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没个好脸色。可这节骨眼上,也麻爪了,守在母亲身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神里头虽说还是带着她那股子倔劲儿,可到底还是能瞅出那么一丝藏不住的担忧。
“哥,这可咋整啊?娘这病要是再这么拖着,怕是要出大岔子啊。”张洁这时候也没了平日里的嚣张跋扈,声音都打着颤儿,带着哭腔。
张二牛把牙咬得咯咯响,腮帮子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妹子,你就在家老老实实照看着娘,我出去想法子弄钱给娘治病。”
说完,张二牛抬腿就出了门。他先去了村东头的老王家,到了门口,抬起的手犹豫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敲了敲门。
“谁呀?”屋里传来老王头那不耐烦的声音。
“王叔,是我,二牛。”张二牛的声音小得跟蚊子嗡嗡似的,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老王头开了门,一瞅见是张二牛,那张脸立马就拉得比驴脸还长。
“二牛啊,你来干啥?”
张二牛两只手不停地搓着,脑袋耷拉得快贴到胸脯子上了,“王叔,我娘病了,病得邪乎,我想跟您借点钱给我娘治病。”
老王头哼了一声,把嘴一撇,“二牛啊,不是叔不帮你,叔家里也穷得叮当响,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啊。”说完,“哐”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差点没把张二牛的鼻子给撞歪。
张二牛在门口站了老半天,心里头那个憋屈啊,就跟堵了一团棉花似的。没法子,又耷拉着脑袋去了村西头的老刘家。
“二牛,你瞅瞅你家这烂摊子,我借你钱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嘛。我可没那么傻!”刘婶子双手叉着腰,扯着嗓子喊,那嗓门大得能把房顶上的瓦片震下来。
就这么着,张二牛在村里转了一大圈,腿都快跑断了,嘴皮子也磨破了,遭受了无数的白眼和拒绝。心里头又气又急,又恼又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张二牛咋就这么窝囊,这么没出息呢?连给娘治病的钱都借不来!我还算个男人吗?”他一边走一边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打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可就是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这一路上,张二牛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一幕一幕都是母亲的事儿。小时候,家里哪怕只有一个鸡蛋,母亲也总是偷偷地给他和妹妹留着,自己一口都舍不得吃。过年的时候,父亲把家里的钱都赌光了,连块肉都买不起。母亲就去野地里挖野菜,回来做野菜团子,还笑着跟他们说:“这野菜团子可香了,比肉都好吃。”每次父亲发起脾气来打人,母亲总是把他们兄妹俩紧紧地护在身后,自己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却一声不吭,还反过来安慰他们。
“娘啊,儿子对不起您,儿子没本事,让您遭了这么多罪。”张二牛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哗哗”地往下流,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村长李老汉家。张二牛在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心里头跟揣了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的。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把心一横,还是鼓起勇气抬手敲了敲门。
“谁呀?”李老汉那粗嗓门从屋里传来。
“村长,是我,二牛。”张二牛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就跟寒风里的树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