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纱橱里,黛玉这两日卧病,歪在床上,才服了药。
宝玉没有过来闹腾,屋子里静悄悄的,紫鹃用帕子给姑娘沾了唇角,低声道,“姑娘才说,老太太那边怎么闹,原来是琮三爷呢!”
“你不是说,那边把他唤二爷了吗?他又怎么了?”
“原先东府的管家是老太太的陪房,不是被抓进了牢房吗?那边府上,二爷把原先太爷手里用的管家提起来了,琏二爷今日过去,本来是奉了老太太的命让二爷设法把赖主管放出来的,碰了好大个钉子,说是外头在说老太太的坏话,二爷这般全是一番孝心,老太太能不怒了吗?“
黛玉轻咳了两声,靠在大靠枕上,欺霜赛雪的脸上,两湾烟眉笼着一点轻愁,听完之后笑了,道,“他心里怕是恨惨了这边的人了,把他母亲逼死了,如今他还小,还能忍一忍,将来……好还在后头呢!”
她也是没想到,外祖母家里是这般境况。
紫鹃一听这话,吃了一惊,“姑娘,这是怎么说?好歹老太太是二爷的嫡亲祖母,还有大老爷和二老爷呢!“
黛玉抿着唇又咳了几声,压下喉头的痒意。
今年冬,也不知是因看了那首词,琮表哥令她总往宽处想,还是如何,心头的事少了些许,眼泪也比往年少了一些,又不是那种干涸了流不出来的感觉,身体倒比往常好些。
虽入了冬又咳起来了,却没那般难受,夜里也能睡上两三个时辰了。
“你这丫头,总是提他做甚?你这么多话,回头自己去问他好了,我怎地知道,他心里是怎般想的?”
“姑娘才是说笑话呢,如今他去了东府了,我连见他一面都难,哪里问得着去?”
紫鹃想起从前,琮二爷还叫人给姑娘送吃食来,又送了那首词来后,姑娘每日里总要看上两三遍,有时候还会写上几遍,日积月累下,都叠了厚厚的一摞了。
姑娘虽不说什么,可瞧着,比才来的时候儿,心境要开阔了一些。
紫鹃是觉着,若是琮二爷能多和姑娘亲近,怕是一件好事。
紫鹃收拾了药碗出去了,黛玉却歪在靠背上想着才紫鹃的话,这才一两日的功夫,老太太已经朝东府插不进手了,她弯了弯唇瓣,琮哥哥还真是厉害呢!
只是,他的心里怕是已经没有了亲情,他的母亲护了他八年,为了他那般死去,何尝不是斩断了他与这边那为数不多的一点亲情呢?
说起来,琮哥哥是一个比她更加可怜的人!
夏进从贾府出来,便琢磨着赖升的事,要如何处置,不得不说,贾琮说的赖升家财,让他的兴趣非常大。
无他,如今国库没钱了,皇上也没钱养兵,京卫与京营不同,是皇上登基后,拉起来的一支队伍,非朝廷的亲儿子,一直不受待见。
若是能够把人挪到他的手上,他保准赖升出不去,赖家的银子也能进得来。
可惜,京卫没有大牢,更加没有缉人的权利。
他才从宁荣街出来,正好遇到了原先的袍泽,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献。
蒋献也一眼看到了夏进,策马过来,“老哥哥,去哪儿?”
夏进几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眼睛一亮,“走,喝两盅去,正好有个发财的机会,要找你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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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等好事?好啊,老哥哥有什么好事都不忘了兄弟,今日,兄弟请!”
二人一起进了泰福楼,都是老熟人了,一进来,店小二就将二人带上了二楼。
常聚的雅间里,店小二上了茶,就老规矩退了出去。
闲聊了两句,夏进才知道最近蒋献去了一趟扬州,也不好过问他去做什么,怕问起来,牵扯出差事来。
正要问问那边风情如何,蒋献却是主动低声道,“今年这一冬,雪下得太大了,说是今年是难过的一年,明年搞不好更加难过。“
“怎么个难过法?”夏进问道。
蒋献欲言又止,“听说,赵咨璧赶着年前最后一趟船,往京里送了三十万两白银进来,都是盐商们孝敬给太上皇明岁贺寿之用。可我这一路过去,真正是……饿殍遍野,离城不过二十里之地,道旁刮人肉者如屠猪狗!”
夏进一听,顿时一阵恶心。
恰好店小二端上来了店里的招牌菜,是往日二人最爱吃的卤猪头肉,金黄油亮,浓郁的肉腥味,却是令人一阵恶心。
“怎么到了这一步了?”夏进惊讶地问道。
“怎么就不能到了这一步?上面那位……”蒋献手指朝上指了指,这次出京,从北到南,真是见了大世面了,低声道,“一味搜刮,黄河年年决堤,这几年灾难频仍,赋税一加再加,你以为我说的是在哪里?就在诸城,山东!”
蒋献声音越来越大,夏进生怕他又嚷嚷出不该说的,一把按住了他,“兄弟,这不是你我操心的事,朝堂上衮衮诸公,他们还在呢,我们只说说挣钱的事。”
“如何挣钱?”蒋献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没得把自己送了人头,还把老哥哥的搭上,他一口闷掉一杯酒,问道。
“宁国公府的管家赖升,先和贾珍父子一起被抓进了刑部大牢。那家伙可是一肚子油水啊,横竖也是犯了事进去的。
我寻思着,这快过年了,兄弟们还勒着裤腰带呢,户部常年累月没银子,这粮饷也不知道要欠到何年何月去,不如,兄弟把那赖升提到你们那边去,咱们……”
夏进比划了一个划拉脖子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