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烟。”

好不容易钓到人生中第一条鱼，当然不能那么快吃完。而且这鱼的鱼刺蛮多的，不能吃太快。

可能是有了这一次经历，两人之间的关系被拉进了不少。

闲着无聊，秦河如问出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

“梧桐，问你个事。”

“你说。”

章梧桐的态度，比前几天好得太多了。

居然都会笑了。

莫名的，秦河如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

他不自觉的摇了摇头：“梧桐，你为什么不喜欢下村采购？”

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看过你的资料，论能力，你应该比很多人强。倘若你愿意，我觉得二级科员根本没什么问题？可是你为什么每个月都正好卡在那个点上？”

他不明白。

如果喜欢安稳，大可以去一二五六组。既然来到了三四组，又为什么这么咸鱼。

章梧桐眼神中出现些许迷茫，他吞云吐雾，过了好久才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我找不到奋斗的理由。”

“奋斗……还需要理由吗？”秦河如反问。

小主，

“让自己过得好，让家人过得好，娶媳妇儿买车，吃肉买三转一响……这些都是奋斗的理由啊。”

没有在轧钢厂里，故而他没有说什么思想和身体都要敢于拼搏奋斗。

口号，是说给普通人听的。

章梧桐微微摇了摇头。

“对你来说，可能是，对我来说，这些不是。”

秦河如疑惑的看着他，等待下文。

章梧桐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去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科长，在你的认知里，你觉得什么样的人生，算是最悲惨的？”

思索了一下，秦河如给出自己的答案：“大概就是爱而不得，丧亲之痛……诸如此类的吧。”

他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给出的答案，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章梧桐脸色平静，没有接话。

过后，他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从小我爸妈的感情就不好，几乎天天都在吵架，年少时的我以为是因为我的成绩太差导致他们吵架，所以我读书很用功。”

“我们那所学校，是最差劲的。运气不好的时候，可能那一年都不会有一个能上高中的。你能想象到吗？教我们的老师，要么是大脑有问题的，要么就是从初小过来的。”

“在哪种情况下，想要上高中，无异于痴人说梦。很多同学在念了半年或者是一年学的时候，就会辍学。而我，一直坚持，后来，我成功了，我成为那一年唯一一个上了高中的人。”

“那一年，我高高兴兴的回家，以为会得到夸奖，结果得来的，是父母离婚的消息。”

说到这儿，章梧桐的语气变得低落了一些。

你不知道他在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诉说这段不堪的往事。

除了语气不对劲之外，你能在他脸上看见的，只有平静，以及眼神里时不时闪过的怀念之色，然后，别无其他。

“那天晚上，父亲和我说了许多，母亲抱着我哭了一整夜。”

“再后来，我在父亲的支持下上了高中。那年，父亲和我说，他喜欢母亲，不会忘记的。这句话我一直记得。”

“念高中的第一年，母亲就嫁了人，随后，父亲娶了另外一个女人。”

没人知道那一晚上我是怎么度过的，只有我知道，仅一夜之间，我的心判若两人。

秦河如怔怔的看着他。

从始至终，只能看见平静，再也看不见其他表情。

“后来，我读完了高中来到轧钢厂上班。父亲供我读完高中之后，就跟那个女人走了。那以后，我没见过他。”

“我的母亲，我曾有幸在高中毕业那年见过她一次，我和父亲都以为她改嫁了，实际上并没有，她在一家废品站上班。”

“当我看见她脸上的皱纹，以及黑发变成白发时，我不知道要用一种怎样的心情去形容当时的我。”

“我逃离了那里，不是我觉得丢脸，而是我觉得我没有能力去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

“那天回来之后，我上班比以往都要更加刻苦。”

罕见的，章梧桐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用言语难以形容的表情。

愧疚、可悲、自嘲……

“后来呢？”

迟迟等不到他的下文，秦河如不禁问道。

“后来啊……”

章梧桐双眼麻木的盯着蔚蓝的天际，仿佛那里有人在等他一样。

“我在轧钢厂领过好几次工资，但毫无疑问，那天领工资的我，是有史以来最开心的一次。我领着工资高高兴兴的跑去废品站找母亲，想告诉她，你的儿子有出息了，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了。”

“然而命运总是这么喜欢捉弄人。”

“她去世了。”

章梧桐仅用了四个字，就将这个故事讲完。

不，这不是故事，这是他的人生。

四个字，结束了他的前半生。

四个字，葬送了一段亲情。

四个字，夺走了一个少年所有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