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的十二月,以往是南朝官道上最忙碌的日子,外出之人无论求学、行商还是访友,都会赶在这段时间回家过年。来往车马川流不息,尽显俗世烟火之气。
可自打七年前突降大雪开始,以后每年进入年末的时候,都会连绵不绝的下个不停。许多老人感叹自己前半生见过的雪,加起来比不上如今一个冬天下得多。
大雪封路,官道难行,在外谋生之人不得不一改以前的习惯,提前一个月甚至更久返乡。尤其是那些往返州府之间的行商,年关之前本该是生意最好的日子,现在却只能封禁家中望雪兴叹。
平江府从吴江县前往府城的官道,多年来一直是府界内最繁忙的道路,素有“观平江官道,知百姓甘苦”的美誉。可经过了七年的大雪洗礼之后,如今除了两旁被压得抬不起头的树枝,便只有如银瀑般平铺在地上的积雪了。
这一日刚入辰时,这幅完美的银色画卷上突然多出了两个随意涂鸦之人,两人一前一后在雪白的背景上留下两道凌乱的马蹄印,将整幅画的浑然一体破坏殆尽。他们对此茫然不知,依旧赶着身下马儿一深一浅的前行着。
“前辈,你从那日驿站开始,跟我到建平县,然后又从宁国府跟着我到了平江府。一路我混入人群有过,独行踽踽有过,可你却一直没有出手,究竟在等什么?你这样跟着每日让我胆战心惊,还不如早些动手来得干脆。”
“走你的便是,到了该动手的时候,我自会通知你!”
前者是自建平县出发的挚启,而后者则是一路跟着他的那位疤面男子。原本挚启从山中逃生,越过建平城东行之时,以为已经摆脱了此人。谁知出了县界没多久,却发现他正在前路上等着自己。
疤面男子见到他也没有着急出手,只是默默跟在身后,除了喝酒也不与挚启多说什么。两人就这样走了半个月,如今眼看着离平江府城都不远了,他仍然没有出手的意思。挚启无奈的摇了摇头,拍拍马背继续前行。
连续下了近十天的雪,又许久没有车马经过,如今官道上的积雪让身下这匹强健的骏马也有些举步维艰。走走停停一个时辰,不过才前行了几里地,让急着赶回建康府的挚启不禁有几分颓然。
视线远处一座不大的建筑遥遥在望,挚启心中一喜。走近了一看却是一处驿站,无奈的叹了口气。可当他看见驿站旁还有一处升着烟火的客栈时,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一时间不知该高兴还是悲哀。
“这大雪天,总不至于还有麻烦上门吧?”默默安慰了自己一句,挚启推开了这座雪中客栈的大门。
堂中没有客人,挚启的突然出现将伏在柜台上打瞌睡的掌柜吓了一大跳。自从进入十二月之后,客栈中已经有半月不曾开张了。如今突然来了客人,还是一前一后的两位,让掌柜开心得喜笑颜开。
吩咐店中唯一的小二将烧好的热水端上,又嘱咐他热酒烧菜收拾客房,表现得极为热情。
疤面男子拿起一壶酒依然选择坐在了角落,掌柜的愣了一下没有多问。他见过千奇百怪的客人,不喜与人同坐的更是不少。
没有其他客人,掌柜也坐下来与挚启同饮,几杯下肚便开始天高地阔的聊了起来。
或许是太久没有客人上门,掌柜憋了好久的话匣根本收不住。一人喋喋不休,两人默不作声,三人都一杯接着一杯。
一壶酒下肚,挚启与疤面男子拿起第二壶,而掌柜已经趴在桌面上不省人事。小二闻声将掌柜扶入后院,整个客栈便只有两人默默无言的喝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