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道人和舒诚两人也进来了,二人没有说话静立在一旁。那汉子过去将窗户开大了一些,房间里一下子亮了许多。
闻照庭的信写得有点长,戚继光花了许久才读完,随后他一下子靠倒在床背上,半天不说一句话。
向枫并不晓得闻照庭的信里写了些什么,这时也没有打扰,就静候在一旁。
“咳咳!”
戚继光咳了几声,他抬头看了向枫一眼,问道:“你是亮之先生的孙女婿?”
向枫躬身答应了一声。
“闻敏那小丫头,老夫曾见过她,那时候她才两岁......”
戚继光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来,随即吩咐道:“阿古,搬凳子来,让客人坐下。”
那汉子答应了一声后便去了外面,舒诚一起过去帮忙。
戚继光指着那汉子对向枫道:“他叫杨古,跟随我十来年了......咳!原本是军中校尉,老夫回老家后,他主动辞了军职过来照顾......唉!如此忠义,老夫不安啊!”
向枫道:“老先生一人居此,应该有人照顾。”
戚继光叹了口气道:“老夫乃行将就木之人,黄土都埋到脖子上了,如何忍心拖累他人......咳!亮之先生的信,老夫方才认真读了,只怕要让他失望了......”
向枫不晓得爷爷在信里怎么劝说戚继光的,一时没有答话。
戚继光看了看向枫,继续道:“他说,你是可补天之人,如今聚众而立,广布仁义,邀老夫前往相助......咳!咳!你看老夫这样光景,可是能出力之人么?”
向枫连忙躬身道:“晚辈哪敢有此妄念?实在是闻爷爷的一番好意......”
“那你们今日前来……”
“戚老先生,跟你老说几句实话:晚辈我自小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你抗倭驱虏之英雄事迹让晚辈敬仰不已,在心里以你为楷模……”
戚继光面无表情安静地听着。
向枫继续道:“年前,听我闻爷爷说你回了故籍,身体欠安,且又无人照顾,便想着我们那里山清水秀,又有郎中医馆,山里的药材也好,便过来想将你老人家接过去照顾,以尽晚辈的一点敬意,实在是不敢有别的想法......”
听向枫说完后,戚继光淡淡一笑,道:“多谢你的一番好意......咳!老夫也晓得自己时日无多了,实在是不敢再麻烦别人......”
向枫道:“前辈,晚辈将我们那里的情形讲讲,可否?”
戚继光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嗯,那你就讲一下,不要讲太多,老夫的精力实在有限......”
向枫当即将自己原先的经历以及隐龙谷目前的运作情形简要讲了一下,重点讲了谷里的环境和民众安居的现状。
戚继光先是眯着眼睛听,后来倒听得关注起来了,眼睛睁开了许多。
戚继光听完后一时没说话,后问向枫道:“方才听你所言,老夫倒有些新奇——你是武进士出身,怎么不想着报效朝廷?”
向枫答道:“承蒙闻爷爷和诸多前辈教诲,晚辈认为报效朝廷的方式很多,在官场可尽职尽责,在民间亦可有所作为......”
“你都扯旗举事了,要学做梁山宋江,如何还能报效朝廷?”
戚继光的声音一时浑厚起来,不像个有病之人。
向枫不禁一愣,随即朗声答道:“晚辈此举是为了保护谷中民众,并不想对抗朝廷,就算是宋江,最后不也是为朝廷效力了么?再说晚辈不会去学宋江,要学也是学那张荣张敌万了。驱倭平虏才是大义,‘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前辈毕生为此,晚辈亦当尽一份微薄之力......”
向枫说得有些激动,戚继光听得无动于衷,不过听到话里引用了他的诗句,神情里露出一丝笑意来。
“你年纪轻轻,能说会道,倒还有些志向,甚好......咳!你方才说驱倭平虏,这倭寇自不必说了,那虏患,你如何看?”
这个问题根本问不住向枫,他当即答道:“虏患在北,女真人便是,尤其是要防范建州女真。”
戚继光眼中精光一闪:“哦?何有此言?”
向枫道:“以今之情形,朝廷将主要精力都放在如何对抗蒙古诸部上,加之辽北那些督帅们过于托大,以致让女真人钻了空子。女真人一向骁勇善战,尤善骑射,他们一旦兼并各部统一起来,定可后来居上,其带来的祸患将超过一盘散沙的蒙古人,若不能未雨绸缪,势必危及我大明江山。”
“嗯……想不到你竟有此等眼光,难得难得......”
戚继光有些动容起来。
“难怪亮之先生如此看重你,你果然有些能力......不过,这些事都与老夫无关了,今日只是闲聊而已。信已带到,天要黑了,老夫这里无物招待,你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