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妙刚说完话,殿堂内传来一个沉稳雄浑的声音,这声音响彻广场:
“妙兄,何故在寡人殿前高呼?”
阿妙心情愉悦地大声道:“因为我今天很高兴!这次给你可是带来了不少好东西啊!”
“哦?”殿内之人道:“今天不单单是给寡人带来了东西吧?似乎,还有有趣的人?”
阿妙点头道:“对,今天多带了两个人,为主的是个琴仙,弹得一手好曲、作的一手好画,为仆的是他的琴童,需要我引见于你吗?”
“笑话!哈哈哈!”焚天的声音传了过来,二女皆是一惊,又听道:“妙兄,两位客人既已到了乾心殿门口,又何必再来问我,直接请他们进来就是了!”
这焚天没有想象中的强横暴虐,反倒有些豪气干云,司徒云梦轻轻摇扇,淡然笑道:“想不到堂堂里蜀山的妖主,竟是这般爽快,看来不虚此行啊。”
“豪气是有啦。”薛燕小声嘀咕道:“就是不知道肚里坏水多不多。”
司徒云梦皱眉低声道:“小草为何这般说话?”
薛燕凑到她耳畔小声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待会儿进殿先聊着,找机会问他呆瓜的去向,切不可惹恼了他。”
司徒云梦深以为然,收了扇来,跟着阿妙进到殿内。
乾心殿内金碧辉煌,地上铺满金砖,一条镶着龙纹的火红地毯直达宝座,殿内以三十六根雕龙镶玉金柱支撑,殿顶的蟠龙藻井做工精湛、意境深远。
最为醒目的是那块悬于堂上的匾额,上书“乾元归心”四个端正金字。
“所以说,妙兄住在宫外也是好的,没事也能给寡人引荐几位朋友认识认识。”
众人听这沉稳有力的言语,抬头一看,却见一赤发之人肃立于龙座前,流火般的长发垂至腰部,双眉似剑刃,朗目如丹凤,白净面容上泛着些微红润,八撇胡与下颔的一小段垂须更添威势。
他身穿一袭红龙纹锦袍,双手负于身后,目光悠长地扫过一遍在场之人,气魄十足。
焚天俯视众人,薛燕见他目光威严灼热,不敢正视,借势恭谦地低下头,其他运送贡品的妖精幸而得见尊颜,自然个个也是毕恭毕敬跪着,哪敢抬头去看?
殿上惟有阿妙与司徒云梦仰视着焚天,阿妙是一副自然而然的样子,司徒云梦则紧紧盯着焚天,心绪不宁。
司徒云梦当时想的是,她不想跪,她知道韩夜就在这里,一定落在了焚天手中,说不好等下就破脸了。
不管焚天多么豪气干云,只要知道是焚天抓了阿夜,就算天王老子也不跪!
所以她没跪,不给欺负阿夜的人低头!
焚天却不是这么想的。
焚天见各人中惟司徒云梦最为出众,也把目光锁在她身上,见她洁白无瑕、一尘不染,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清灵之气,不禁心头一颤,问:“这位是……?”
阿妙连忙引见道:“这便是我跟你说的琴仙,他可是周游各界的散仙啊。”
“哦?”焚天对此似乎颇有兴趣,目光深邃望着司徒云梦道:“琴仙兄,敢问姓甚名谁?可有名号?”
司徒云梦不敢太过直视焚天,又不想就此失了礼数,便想了一番说辞,把扇子一展,在身前摇了摇,沉声道:“小仙唤作孟云,至今已畅游各界百余春秋,论及年长年幼,小仙更该尊称您一声大哥,又怎敢让大哥叫什么琴仙兄?太不自在!”
“大哥?”焚天睁大了凤眸,突然怔在那里。
似乎这个称呼令他想起了什么人。
薛燕以为他要发难,忙拉了拉司徒云梦衣袖,小声道:“公子!怎能和人家妖主称兄道弟,那岂不是……?”
话还没说完,忽听焚天放声大笑:“哈哈哈!好!这一声大哥,寡人有数百年没听人这样喊过了,想不到今天从你口里喊了出来,你就这么叫我!寡人欢喜得紧!”
司徒云梦闻言一惊:“以前还有人这么叫过你?”
一番话似乎牵动了焚天的往事,他眉头皱了皱,把手往下一压,道:“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说着话锋一转,庄重地问:“孟云贤弟此番来我里蜀山,不单是专程为了给寡人奏琴吧?”
这下轮到薛燕大吃一惊,焚天这可是话里有话啊!
正盘算着如何应答,司徒云梦张口便道:“让大哥猜对了,除了奏琴,还有书画一幅赠予大哥。”
焚天微微一怔,又是放声大笑,颔首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薛燕本来还觉得她愚钝,突然心想:“对啊!越是聪明的人,用最简单的方式和他结交,自然越是有效!小梦梦这话回答得虽笨,可这样去答人家,人家若再问别的,不就显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真是误打误撞啊!漂亮!”
可事情往往出人意料,司徒云梦观察薛燕和焚天的表情,猜想方才是否说错了什么,反应终究比二人慢了一拍,这才坦白道:“大哥,实不相瞒,小仙有一挚友,前段时间不慎落入此界,他有伤在身,小仙甚是担心,特意带着琴童来寻他,还望勿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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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她紧紧地盯着焚天看,问道:“不知大哥,可曾见过?”
薛燕又在心里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你!明明被你无意间避过去了,你和人家把来意都说明白干嘛?我真服了你啊小梦梦!”
焚天听了司徒云梦的话,面色变得凝重,沉默片刻,这才道:“不曾见过。但孟云贤弟既坦诚以待,又开口明言,寡人自会多加注意。”
说完,他又补充道:“你不妨先说说他的外观相貌,寡人也好让属下留心寻找,一有消息便告知与你。”
薛燕长舒了口气,心道:“早点说明白也行,绕太多弯子未必好。我们只是来寻人,又没坏他什么事,就算知道,能拿我们怎样?可以可以。”
司徒云梦则有点义愤,她不像韩夜那么懂得察言观色,但她感应得到玉坠就在火云宫,生死与共的阿夜就在这里,这个焚天还装什么呢?!
司徒云梦看了一眼薛燕,又心想,眼前这妖主的灵力实乃平生之罕见,比之天心童子也不遑多让,撕破脸面并不能帮她救到韩夜。
光凭愤怒就能保护好韩夜吗?
天心童子给司徒云梦好好上了一课。
所以司徒云梦学乖了。
司徒云梦简略地说了说韩夜的外貌,装作真的以为焚天会帮她去找人,而焚天听着听着,眉宇间凝起一股淡淡的冷峻,他肃然颔首,便没再多提。
司徒云梦心想:“还是燕儿说得对,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原以为焚天好歹光明磊落,可他明明抓走了阿夜,还骗我说没见过,不是好人!”
“但为了找到阿夜、也为了燕儿和猫儿安全,我不可以莽撞!他一旦发怒,我们远非敌手,更何况他手下有那么多精兵强将……”
“权宜之计,只能先取悦于他,再作计较。”
念及于此,司徒云梦便向焚天作揖道:“劳大哥费心,实在过意不去……起初,小仙本想和小草在里蜀山里慢慢找,但念及里蜀山乃大哥所辖之地界,如果大哥愿意帮忙找,自然比小仙自己找要好多了。”
薛燕听完这话,暗地里都想对司徒云梦竖起个大拇指:小梦梦不笨啦!开窍啦!
刚才司徒云梦这段话高明之处在于,把“来皇宫寻人”这件事联系到“焚天乃一国之君”这件事上,混淆了动机。
如果焚天认为“琴仙孟云知道寡人藏着韩夜、就是为了韩夜来找寡人”,那么焚天会非常警惕,一旦防备起来,司徒云梦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如果焚天认为“琴仙孟云之所以来访,是因为寡人乃一国之君,可以举全国之力来找韩夜”,焚天当然就舒服多了,捎带着琴仙孟云的真正动机就弱化了。
司徒云梦虽没有韩夜薛燕那么聪明,确实也是偶有妙着。
焚天防备心渐消,爽朗地朝司徒云梦一扬赤袖:“这是哪里的话?寡人与你一见如故,你的朋友便是寡人的朋友,区区小事,何谈费心?”
司徒云梦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便不多言。
焚天或许觉得心中有愧,又或许心情大好,他向众人一抬手,道:“诸位,寡人今日甚欢,不如都留下与寡人共享晚宴,如何?”
能和主上共宴,这是多么令人激动开心的事啊?
随行的妖精无不欢喜,阿妙倒也无所谓,司徒云梦和薛燕自然不拒绝,于是,焚天便开了席。
但见那妖主泰然往圣座上一坐,赤袖一挥,地上竟升起一阵火红光芒,火光褪去,数十张玉质案台出现在乾心殿两旁,每个案台后都摆有一个用以坐人的蒲团。
焚天把掌心一摊,请道:“诸位入座。”
众人或小心翼翼、或诚惶诚恐地坐到座上。
焚天拍了拍手,殿外飞来一只身形瘦小的鹦鹉,落于他的圣座靠背上,焚天这才严肃地道:“御史大夫,和膳房说,今日多备菜,寡人要宴请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