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间,鸣剑堂的上层人物终于相继出场,首先是鸣剑堂三堂主纪云,他穿着一身喜庆的火红袍子,头发和八撇胡都略略掺有一丝苍白,虽然面色憔悴,但心情似乎还不错,毕竟儿子要娶亲了,他也要和大哥亲上加亲了。
他自大门进来后,便从议事厅的右侧穿过,与路上见到的宴饮之客示好,快走到碧水宫那两桌时,薛燕便低声对韩玉道:“喂,呆瓜妹,你和你哥都在鸣剑堂长大,那男的你可认得?”
韩玉望着徐行而来的纪云,眉毛微蹙,表情颇为复杂,道:“那个人是纪云叔叔,我爹的结拜兄弟,八年不见,他憔悴了好多啊。”
薛燕明眸一转,表情严肃地道:“待会儿他过来,你先别引起他的注意,他要认出你,你也别着急承认,不然你俩交谈起来,怕坏了你哥的计划,明白吗?”
韩玉略为不解,但仍是听话地点头道:“好吧,燕儿姐,我听你的。”
这时纪云差不多已走到跟前,目光向这边扫来,或许是在场人物太多,也或许是韩玉已长成了大姑娘,又或许是心里想的事多,总之没注意到韩玉,只向这桌的梨花打了个招呼便往前去了。
等纪云走到前台,大堂主司徒胜也出现,他仍穿着那件紫锦衣,眼眸里却尽显沧桑,同样憔悴,心情却没三弟那么好,自大门进来,从左侧穿过,路上看到有名之士也只是礼貌点点头,然后默不作声地上到台前。
最后出场之人自然是今日的新郎官纪文龙了,只见容貌俊朗的他把手背到身后,大摇大摆地走进门来,一身绛色衣装分外妖冶,他的精神比起二位堂主可要好多了,一进门便沿着红毯直往前台走去,还不时兴奋地向众多江湖豪杰打招呼。
梨花不大喜欢这种个性张扬的大少爷,小声讽道:“看来新郎官今天心情蛮好嘛,走起路来还大喇喇的。”
“能娶到云梦这样的大美人,他心情不好才怪呢!”
薛燕回应着梨花的话,再细看纪文龙,却又疑虑地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不会喜欢这种人……但问题是,她也不可能被这家伙控制住啊!”
韩玉则柔眉一收,给出她的看法道:“文龙哥小时候总欺负我哥,梦姐姐老听我说起这事,每次都恨得牙痒痒,因此十分讨厌!她一定是被逼的!我怀疑是长天老贼从中作梗!”
众女对于蜀山弃徒长天的事迹都或多或少有所听闻,一想到司徒云梦可能是被迫嫁给这纪文龙,皆陷入沉思,甚至于有些同情。
这时,司徒胜、纪云、纪文龙三人均已上了台去,身为长辈的司徒胜和纪云在前台仅有的两张座椅上坐好,纪文龙则神采奕奕地对众人高声道:“好了,非常感谢诸位莅临我鸣剑堂,我这就把夫人请来与诸位一睹风采!”
纪文龙这番话一点也不合礼数,全没把身后长辈放在眼里,好像这鸣剑堂已经全在他掌握当中一般。
“夫人,进来吧!”纪文龙冲门外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却见一身穿红妆礼服的女子缓缓步到厅前,头盖红巾,双手端庄地置于腹间,莲足刚跨进门槛,一阵清香醉人的风便随之吹入。
众人闻了这香风,无论男女,皆觉心旷神怡,飘飘然如临仙境,轻轻然宛在九天。
香风过处,满堂寂然,众人闻到香气纷纷把目光投向门前,却见那体态婀娜的女子款款前行,虽说头盖红巾瞧不见容貌,但光看那春水明溪般的长发、寒霜晴雪般的嫩肤,已俨然水中西子、月下嫦娥!
腰若流纨素,手若纤云丝,那身段多一分便风韵十足,少一分则娇弱动人,不是仙女却是何物?
只是,任谁都觉得这女子很怪异,明明没人牵引,她又盖着脸,如何能目不视物走到台前?
纪文龙看到众人呆若木鸡的样子,不免神采飞扬,故作姿态地双手放在身后,望向台下众位豪杰道:“诸位,我这夫人如何?”
多数男人表情呆滞,继而回过神来纷纷向纪文龙道喜,诸如“不可方物”、“天上有地上无”、“倾国倾城”、“绝代无双”之类。
吴道山、陈青河、刘钰等人心里都骂纪文龙怎么捡了这么个天仙,只有纪文龙仍在一脸得意地笑着。
“她就是司徒云梦?”
梨花望着徐行的美人,睁大杏目,惊叹道:“看来传言她是武林当中的西施,那是绝无虚假的了。不揭盖头都这么迷人,揭了还不要了那些臭男人的命?”
“说不定……说不定只是身段勾魂,揭开一看,相貌却一般呢。”玉儿咽了一咽,说话时也没什么底气。
“玉儿可就错了。”薛燕将手环于身前,不屑地道:“她可是我的同伴啊,我敢说如果揭下那盖头,很多姑娘家都要自惭形秽了。”
“有那么夸张吗?”玉儿一脸不高兴地说着,神情却似深信不疑了。
薛燕点点头以示所言非虚,却感觉有人拉了拉衣角,她转过头来,却见韩玉眼睛直勾勾望着云梦背影,对薛燕道:“燕儿姐,我总觉得梦姐姐身上有问题,但一时察觉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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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我也觉得她走路有点问题。”薛燕关切地道:“她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术,你能帮忙看看吗?”
韩玉略略焦急地道:“燕儿姐,现在被太多人挡住了,等梦姐姐上台,我再用感知符看看……关键是,梦姐姐现在出现了,我哥哥人却不知在哪儿,他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啊?”
“没事没事。”薛燕说着,手轻轻放在韩玉膝上,眉毛一扬道:“你哥狡猾得很,没那么容易出意外。只要我们知道云梦是被逼的,就算等下呆瓜来不了,我俩也要先上去把她拽下来。”
韩玉闻言点点头,眉间的忧虑却没半分消减。
薛燕表面上很乐观,心里也不免着急,想道:“你个死呆瓜不会真的出事了吧?云梦马上就要嫁人了,喝了交杯酒可就晚啦!”
心里着急的又岂止薛燕韩玉?
自然还有任人摆布的司徒云梦。
确实,来到鸣剑堂议事厅的那女子就是司徒云梦。
她心里不知把长天和纪文龙咒骂了多少遍,但身子根本不听自己使唤,此刻已上了台去,与纪文龙并肩而立,纪文龙刻意大声对台下道:“我这夫人虽然出得厅堂,但初为人妇,难免娇羞,大家也不必老是把目光望着她。”
纪文龙这么说也在情理当中,毕竟他是想独占司徒云梦,老让下头这些男人想入非非对自己总是不好的。
司徒云梦却恨不得拿剑在纪文龙身上刺百八十个窟窿,替惨死的常叔报仇,可她感觉得到,长天就在附近控制着她,身子又不听话地动了,将头微微靠在纪文龙肩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羡煞旁人。
司徒云梦慌乱不已,拼命抵抗,甚至身躯微微发起了抖,但被摄魂符控制了这么多天,她感觉自己灵力越来越微弱,说不出的郁结,当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过了一会儿,她有些认命了,平复心境,黯然心道:“阿夜……我被人瞧见这般模样,只要手能动,必引颈自尽,也算对得起你了。”
马上就要拜堂了,而拜堂前,身为堂主的司徒胜还该说些话,纪文龙再嚣张也懂这个道理,于是故作恭敬地把司徒胜请了过来,道:“岳丈,小婿与令爱马上就要喜结连理了,有什么想说的您就说吧。”
司徒胜虽也不大喜欢纪文龙,但事已至此,也说不得什么,便站到云梦和纪文龙身前,威严肃立,对台下众人道:“感谢诸位武林豪杰光临敝派参加小女和文龙贤侄的婚宴,鄙人不胜感激。”
说着,又忽然想起八年前与两位结义兄弟商讨比武娶亲之事,不禁眼含沧桑,缅怀道:“唉,可惜二弟去得早,侄女也在蜀山修道,唯一有幸一见的侄儿韩夜也不愿回来,虽然我知道武林中很多人都恨他入骨,可现在,我只希望他能来参加这次喜宴。”
司徒云梦听了这话,胸口一阵酸楚,在心里偷偷抹泪,她觉得自己早就应该去陪韩夜浪迹江湖了,那样就算吃再多苦、受再多伤,也比现在潇洒快活。
真不知道这些年脑子是怎么想的,居然这么迂、这么笨!
司徒云梦甚至觉得,一切,都是老天爷在惩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