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总,有关机器运送和员工招聘的事项,可以与我们经开区的办公室主任吕大林同志联系。我们会派专人成立工作组,为贵司的入驻保驾护航。”

汇川江北机场的航站楼内,陈东莱正在向常平建材公司一行人做着最后的交代。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小小的便签本递到总经理常纯的手上。“这是我们县的党政干部座机电话号码,有问题可以随时联系。”

“东莱先生,这几天确实辛苦你了。”常纯握着陈东莱的手,脸上挂着不舍的表情。“老实说,我们之前对永安县的观感不佳,要不是王县长的老师和我是多年的朋友,我甚至都不会来永安跑这一趟。”

他创建的常平建材已经是羊城市数一数二的建材公司,哪怕放眼整个镇南省,大概也有可能排进前十。这种大人物,本身不必专程来永安跑一趟。

但是来都来了,不去转转,岂不是可惜?况且这永安县也是着名的风景名胜区,大小景点无数,这才让常总提起了兴趣。

唯独这负责接待工作的陈东莱,让一行人倍感安心——不仅耐心地陪着这个团队十几号人参观了所有的景点,还在景点与景点之间穿插着介绍了永安县的县经济社会状况。

在时机成熟之后,这位年轻的副主任带着全车一行人,周游了经开区的全部四个园区。在看到绿源集团和吴淞新化水泥厂蒸蒸日上的场面后,哪怕是挑剔的常纯,也生出来在永安县落地置业的想法。

“你对工作的态度也很细致,这点是我很少在内地干部身上见到的品质。”一名面带皱纹、衣着素雅的女性高管笑着夸奖道:“我们原先都不指望能到鱼泉参观江安钢铁厂。要不是你亲自安排,恐怕我司又要多出一堆麻烦。”

陈东莱笑着点了点头。“分内之事而已。不论投资与否,来到永安就是客;我们就会尽一切努力,把客人招待好。”

把常平建材的一行人带到鱼泉的江钢分厂参观,完全是自己自作主张——江钢集团内部极其封闭,对与民营企业的合作不是很感兴趣。要不是自己请动了某个校友的关系,搭上了分厂党委副书记的线的话,恐怕这一趟也难以成行。

把常平建材的一行人送上登机口,陈东莱这才安下心来。随意吃了一点午饭,他找了个机场附近的公用电话亭,投入一枚硬币之后,拨通了薛楼办公室的座机。

“你得有心理准备。”电话那头传来薛楼的声音。“我在会上帮你提了,但是事情没成。你知道的,人选太多,要么是地头蛇,要么是强龙。”

陈东莱默然,片刻后,终于回复道:“谢谢薛县的帮助,我会铭记在心。”

“重要的是调整心态,把工作做好。”薛楼在电话那头用严肃的语气强调,“胜败乃兵家常事,用不着患得患失。你还年轻,以后有得是机会。”

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藏锋上午和我交流了一下消息,说城关镇的张垚副书记马上就要退二线。如果你乐意的话,可以先接他的位置,明年换届之后,顺势接任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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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电话,陈东莱坐上了开往汇都客运站的大巴车。正午的烈日直射在车窗玻璃上,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形势就是如此,他也毫无办法。好在提拔失利这种事情,他在前世已经经历过不少次了,因而能够很快地调整心态,再次投入工作。

他伸手拉动身旁那块布满灰尘的窗帘,试图用它来阻挡那令人目眩的阳光。随着窗帘被缓缓拉下,车内顿时变得昏暗许多,原本刺眼的光芒也被有效地遮蔽住了。此刻,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仔细思考自己未来的方向和道路。

难道要接受汇都区委书记王显阳的提议,去汇都工业区当一个小小的规划办副主任?

且不说他与工业区的一把手杨承天本就有旧怨,就冲着自己已经拒绝了他的邀约,这个口就不能开——一会儿拒绝一会儿同意,自己绝对会被人打上墙头草的标签。

但是在经开区晋升的路子也已经被堵死。一般而言,现领导在绝大部分情况下都会在本职务担任两年以上。陈东莱思忖了一下,在经开区常务副主任的位置上泡上两年,自己绝对受不了。

至于在县里的某个局行部委解决正科级?他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条条”上的领导,毕竟比不上“块块”上的封疆大吏容易出成绩。如果自己回到某个县局担任局长的话,说不定过个两三年就会泯灭在人堆里。

那眼下就只有一条路子了。就是直接去乡镇。

陈东莱的手指在有些脏污的车窗玻璃上轻轻敲击。选这条路子,虽然有可能获利不小,但风险也大。

要知道在九十年代,乡镇工作大都繁杂而琐碎。且不说还没被废除的农业税,光是“三提五统”的征收,每年都要闹出不少乱子来。

更别说九十年代的乡镇,还有几个大坑等着他:合金会的烂账、乡镇企业的三角债、民办教师的待遇问题……每一个问题都不好解决。稍有不慎,闹出了乱子,绝对会对自己的政治生涯造成恶劣的负面影响。

好在自己前世也算有乡镇工作经历,怎么说都是在画廊乡这种穷乡僻壤当过副乡长的人,也不算是没见过基层组织的运作。但是毕竟只是一个分管民政的副乡长,不是乡镇的一二把手。

在乡镇,除了一把手党委书记、二把手乡镇长以外,其他角色不论官职,上到人大主席,下到党委委员,全部都算是“办事员”。他们的升迁黜置,都只不过是党委书记一句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