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玫的脸,迎着光,似带着露珠的玫瑰般,娇艳欲滴。
她身后,是一片衰败的小院子。
他们孩提时代,曾觉得那院子很大,在那里疯过闹过,变成了他无比怀念的记忆。
尚未发生的,都早已转折。
谢衡眼眶温热,他吸了吸鼻子说,“空气太好了,我都醉氧了,鼻子酸。”
祝玫歪头,笑道,“上班你就清醒了,上班专治各种矫情。”
谢衡笑,打开车门道,“胡言乱语。”
祝玫开车,送谢衡去埠山镇派出所,国庆长假最后一天。
祝玫的手机连着蓝牙,放着音乐。
都是谢衡听不懂的外语歌曲。
谢衡问,“这好像不是英语吧?”
祝玫应了声道,“法文。”
谢衡吹了声口哨道,“你现在很高级嘛?”
祝玫傲娇地哼了一声道,“新男朋友会多国语言,我感受一下,这是他给我的歌单。”
谢衡嗤笑道,“你可真够不要脸的,你先确定他这把年纪别被酒色财气搞得不举了吧?”
祝玫无语道,“您可真会操心,你那烟抽的,别抽出毛病来。”
谢衡道,“最毒妇人心啊!我想在你车里点一支。”
祝玫说,“你可以选择跳车。”
谢衡哼了一声说,“我看上去是个傻子吗?”
法语歌骤停,变成了来电铃声。
祝玫一看是陶夕佳,连忙接了,陶夕佳在那头大哭道,“玫子,能不能借我点钱,求求你了玫子,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陶夕佳在电话那头哭的撕心裂肺。
祝玫和谢衡对视一眼,祝玫道,“陶子,你别急,你先情绪稳定一点——”
陶夕佳嚎啕着道,“玫子,我稳定不了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谢衡问,“陶子你现在在哪里?”
陶夕佳说,“我在现在租的地方,荡口二路这里,你们别来,别来!只要借我点钱就行了,玫子,老谢,求求你们,借点钱就行,你们别来!”
谢衡心头一颤,那不就是刚才毛所说的位置吗?
谢衡问,“西弯口吗?”
陶夕佳一边哭,一边颤着声道,“对,你们别来!我家现在被人堵了——我的孩子——我的大宝——”
谢衡立刻联想到,被打的人是陶夕佳的孩子???
他问,“你是被催债了吗?”
陶夕佳哭得发颤,说,“是啊——那该死的!该死的!”
谢衡心里抽得疼,他说,“陶子,你听我说,你现在告诉我现场的情况是怎么样的?谁受伤了?门口还有谁?告诉我。”
陶夕佳哭着道,“门口有一堆人,我的大宝!!!他们绑架了我的大宝!!!那该死的也被他们打伤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救救我,老谢,玫子,救救我!!!借我点钱,我得把我的孩子救出来,求求你们了!”
祝玫听得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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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送谢衡去加班,我马上就到。”
谢衡低沉的声音道,“我和玫子一起过来,你别慌,你等我们。”
祝玫看向他问,“你不去加班了?”
谢衡深吸了一口气说,“同一件事。”
祝玫张了张嘴,最后不说了。
祝玫道,“陶子,你等我们,很快。”
陶夕佳哽咽着说了声好。
挂了电话,祝玫带了油门,却如履平地,左右穿梭,半小时的路程,20分钟就开到了。
谢衡这一路上,给杨南真打了电话。
杨南真刚接起来,谢衡就问,“你们催债催到陶子家里了?”
杨南真在那头没有说话。
谢衡开了免提,让祝玫一起听。
杨南真道,“我就是因为知道,所以这事儿我没沾手,我们这里面也分好几个班组,是天耀那个班组去的。”
谢衡问,“你为什么不出面阻止?”
杨南真道,“谢老大,这件事情我真的办不了,我们邹老板现在卡指标卡的紧,我要是挡了别人的财路,我自己能好过吗?”
谢衡说,“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杨南真道,“你前阵子都被发配了,我怎么敢说呢?你要是跟年初似的那么风光,我也不至于不说啊。”
祝玫冷静地听着。
谢衡听他说起年初,看了一眼祝玫,继续道,“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就瞒着我们呢?到底是怎么回事?来龙去脉给我说清楚。”
杨南真道,“你也知道她老公原来是做建材的嘛,就是给龙腾供货的。今年楼盘生意不好做,龙腾欠了一屁股债,为了不还债,就安排手下人,你懂的。”
谢衡“嗯”了一声。
祝玫皱了皱眉。
杨南真道,“然后就被套路了呗。下游老板来催债,赵老板就帮着牵线了我们邹老板,把欠条转我们手上了,天耀他们的手段可狠了,把人逼急了,再用小李总那个网贷平台,借钱给他们家,一条龙产业链,你明白的呀!”
这都能一条龙服务,真是疯了!
谢衡说了句,“混账!她是陶子啊!你小时候一直在她家混饭吃,你怎么能够见死不救?!”
杨南真道,“谢老大,我也没有办法呀,你以为我们这口饭好吃吗?我一家老小,全都被他们捏在手里。但凡我敢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我不被他弄死吗?”
祝玫倒抽一口冷气。
谢衡仿佛看透了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谢衡很平静,但问出口的话,却石破天惊,他道,“你是想要他们逼死陶子吗?她老公可能被打得不轻,或许已经没命了。”
杨南真一惊问,“你说什么?!!!”
祝玫也惊了。
谢衡道,“我现在去现场,你不要出现。以后出去讨债,手上有点分寸。”
杨南真还要追问,谢衡就挂了电话。
车继续开。
祝玫问,“什么情况?”
谢衡道,“不要意外,这个社会什么都有,有光明就有黑暗。人如果没有贪念,不想着暴富,就不会横死。玫子,其实做个普通人挺好的。有些人根本就没有发财的命,却天天想着发财。好不容易发了财,却守不住财,最后家破人亡,比没发财更糟糕。”
他的目光深远,看向祝玫望不到的远方。
祝玫想,他说的是他自己的切身体会吗?
还记得高中的时候,谢衡家里就发了财,有一次回村里,足足十辆轿车,排面很风光。
当时他们家给村里每家每户都送了礼,他爸爸还给镇上的小学捐钱。
谁知道,楼塌不过转眼。
祝玫忽然问,“当年你爸也是这样被人——”
谢衡看向她,一手斜撑在车窗边说,“是他的贪念,他膨胀了,后来烟酒美色不离手,又沾上了赌。”
祝玫叹了一声说,“你有困难别自己扛着,跟我说。”
谢衡摇了摇头说,“都已经过去了。”
后面的话,他却说不下去了。
祝玫的车开到了他们派出所门口,谢衡探出头去,同门卫打了招呼,门口就放行了。
祝玫的车稳稳地停下,把东西给了他。
谢衡没有拒绝,提了,奔进了所里,换了一身警服,扣上风纪扣,遮去一身伤痕。
戴上帽子,他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正了正自己的一身装束,快步下楼,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