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日去采石场,牛马一般地被催促着干活,只有在这里才能有片刻喘息的余地,慢慢的,他竟然开始习惯这样的日子,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为了这一点感到惧怕——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得留在这里,就这么过一辈子了。
再想起鲜衣怒马的过去,就有一种恍惚感,仿佛那已经是上一世的事了。
这让他浑身发冷,牙齿打颤,从高处坠落,最是残忍,倘若从来不曾见过繁华,一辈子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吹着海风看着潮涨潮落也是一种浪漫,可他曾经上九天揽明月,好像距离这世上最尊贵的那个位置无穷近,近到就像是天空闪耀的星子一般,仿佛触手可得。
他仔细地把桌子擦干净,碗筷放回台子上,一开始他不会做这些,总是笨手笨脚的打坏碗,青葵从不会怪他,只会替他找补,说他生来尊贵,从未做过这些粗活,甚至想要让他什么都不要做,她继续伺候他。
但赵承溶坚持自己做,他知道的,会笨手笨脚,不过是因为心里还残存着一丝不甘,认为自己不应该做这些卑贱之事,可他如今已经不是皇子,不是高高在上的秦王,他只是一个罪犯,一个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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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迟早要接受这一点的。
如今,他终于坦然接受了这些,虽然午夜梦回仍然会回到长安去,可他已经能够克制自己了。
却怎么也没有想过,原来守住眼前的苟且,也是一种奢望。
人好像总是这么贱,总是对求而不得之物念念不忘,总是等到快要失去时才意识到那样东西的珍贵。
敲门声就在此时响起,赵承溶心里有数,这个时候来找他的,大概是住在隔壁的赵承礼。
他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赵承礼。
赵承礼不是空手来的,他手里提着一只粗瓷酒坛子,他拎起酒坛子冲着赵承溶摇了摇,“喝酒吗?”
赵承溶将桌子搬到门口去,两人坐在月色下,就着一叠小鱼干喝起了酒来。
“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赵承礼几杯酒下了肚,才把心中那股惶恐稍稍压下去了一些,“以前还希望皇上想起我们,好歹喊了这么多年父皇,会把我们接回去呢……”
“现在也算是要去长安了。”赵承溶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这算不算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赵承礼:……
神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句话是用在这里的吗?!
赵承礼默默地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多喝点吧,说不定这辈子,就只能喝这一回了。”
赵承礼曾经是四皇子,谢家干了些什么缺德事,他也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当初赵长生的死,谢家在背后出的力也挺大的。此次回长安,他们作为人证,怕是不得善终,能落得个全尸就算是祖宗在地下立了丰功伟绩,阎王爷格外开恩了。
赵承溶今天的话格外的少,哦,这么说也不对 ,他好像一直话就不多,只是今天更少了。
一坛子的酒,慢慢越来越少,最终见了底,劣质的酒很容易喝醉上头,赵承礼眼睛发花,盯着天上的星子,感觉天空都朝自己靠近,像是无数星辰坠落,朝他奔涌而来。
他吓得眼白一翻,醉死过去。
赵承溶也醉了,但他比赵承礼要好一些,他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带着水汽和酒气进了屋,他走的慢也走的还算稳,他进了屋,房间里还点着灯,他下意识地想,太浪费了,灯油很贵,这么点着太抛费了。
他想吹熄的,但想到什么,最后还是没有,他举着油灯走到竹床边上,青葵已经睡着了,只是她应该是在忧心,眉心皱着,就算睡着了都没有松开,抬起手,轻轻按在她眉心,替她舒展了眉眼。
他目光在青葵脸上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挪到她的腹部,月份还浅,尚且没有显怀,他紧紧抿着唇,一定是因为喝太多的酒,让他此时情绪有些失控,最后一夜,他发现他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离开青葵和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