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鸢娘的,是个书生模样的年轻公子,他带着一个书童,吓退了那车夫。
书生看到鸢娘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一下,但随后就低下头去告罪一声,唐突了姑娘。鸢娘在雅韵楼里,见惯了各色恩客,自然也有读书人,也有书生见了她就变作呆头鹅,但许是因为刚刚惊险万分之中被他救下,鸢娘觉得眼前这人,赤诚可亲。
书生邀请鸢娘坐他的马车,那里距离雅韵楼还有一段距离,鸢娘应了。
一路上,书生与鸢娘,称得上一句相谈甚欢,旁人觉得鸢娘不知天高地厚,但书生却很能理解她,你来我往的,竟好似相处多年的知己好友。
鸢娘被送回了雅韵楼,那之后,书生便时常回去见鸢娘,一来二去的,鸢娘与书生便生了情愫。
“谭郎告诉我,他会替我赎身,会带我回家。”黑暗藏住了鸢娘眼中的嘲讽之意,“他说,他不会辜负我。”
“我相信了。”
“花魁娘子的赎身钱,应该不少吧,只是一介书生,怕是给不起。”贺境心道。
鸢娘:“他并非普通书生。”
那位许诺替鸢娘赎身的书生,家中也颇有资产,他是风家的远房亲戚,本是来阳直县求学的。
那一天,书生很高兴地将一张卖身契交到了鸢娘手上,鸢娘当时看着那张卖身契,红了眼眶。
“他请了八抬大轿来接我,我收拾了行囊,换上了新衣裳,把自己收拾妥当。我太高兴了,所以没有看清楚,鸨妈脸上的笑容根本不达眼底。”
当时,满楼的花娘都羡慕她,所有人都在祝贺她,祝她得偿所愿,非但得了自由身,还能嫁到好人家去当正头娘子了。
她怀揣着所有人的祝福上了轿,她坐在花轿里,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她当时在脑海中,妄想了很多种未来。
轿子行了一半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前面抬轿子的轿夫过来,说是有个人拦路。
鸢娘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她掀开轿帘看了出去,却见轿子前面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件虽然破旧,但洗的却很干净的青衣,长得笔直,见她掀开轿帘,低头看过来,四目相对,他很快挪开视线,像是不敢多看她一眼。
鸢娘眉心微皱,只因那人一脸的麻子,很是有碍观瞻。但大概是因为这张脸太有特点,她瞧着有那么点眼熟。
“娘子。”他想要往前走,却被轿夫拦住了,“我有重要的话想与你说。”
鸢娘绞尽脑汁想了想,恍然想起来,她为何会觉得此人眼熟。
这一年来,她时常晚归,归来的路上,这个人好几次都会从她的小轿边上走过,他似乎在看她,但等她顺着视线望过去,又只能看到这人仓促转开的视线。
“你想说什么?”鸢娘压下心中那点不悦,还是开口问道。
那人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他绕开轿夫,走到了轿子边上,他看起来很局促,“娘子……我带你走吧,那个给你赎身的,不是个好人……”
“住嘴!”鸢娘顿时就怒了,她收回视线,也懒得和此人多话,比起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很奇怪的麻子,她自然更愿意想你与自己来往了大半年的谭郎,那卖身契不是假的。
“我说的是真的……”那人急声道。
“证据呢?”鸢娘问,“你说谭郎不是好人,证据在哪里。”
“我听说……我听说的……”那人很焦急,他迫切地想要让鸢娘相信自己。
但只是一个听说,如何能算是证据。
鸢娘放下了轿帘,轿夫抬着轿子继续往前走。
那人还追在后面,追了一段之后,被人拦住了。
原先的好心情,因为这一打岔而消失殆尽,犹如青天白日里飘来一抹阴云,鸢娘心中没来由的,也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她喊住轿夫,想让轿夫停轿,但轿夫却敷衍地告诉她,马上就要到了,再等一等就好。
鸢娘那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掀开轿帘,想要跳下去,然而原本还算客气的轿夫,却一下子变了脸,鸢娘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如何比得过五大三粗的轿夫,她最终被绑住手脚丢进轿子里,担心她瞎叫唤,还被用布堵了嘴。
鸢娘害怕极了,她脑中乱七八糟,她不愿意相信谭郎是坏人,他明明与她心意相投,明明能够理解她,他们往来这么长时间,怎么会是假的呢?
她在轿子里,被一路抬到了一处别院。
她被人粗暴地从轿子里拖下来,然后她就看到了昔日那些追捧过她的人,都用一种嘲讽又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常家的那位二爷,被她当众拒绝纳妾,装作毫不在意,体面退场的那个男人。
“哟,这不是我们的花魁娘子吗,这一身嫁衣,八抬大轿,是要嫁人当正头娘子啊?”常二爷讥讽道,“看不上我,倒是看上个没用的书生。”
“不过是个玩意罢了,不识抬举,她这种人,哪里配得上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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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世家贵女吗,一个楼子里的脏东西,也敢眼高于顶,简直不知所谓。”
周围,那些看起来体面的人,开口就是刻薄的辱骂和讽刺。
鸢娘心沉到了谷底,她没有想到,这位常二爷竟然如此记仇,她挣扎着想要说话,有个下人上来把堵着她嘴的布拿掉了,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我已经赎身了……我不再是楼里的花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