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成是个孤儿,自小被卖到戏班子里。”贺境心道,“倒也不是不可能。”
春杏仰起头,牢房的天窗里,有阳光透下来,明明触手可及,可是待在黑暗之中的人,想要去触碰这近在咫尺的光,却又那么的难。
田成是个孤儿,辗转被卖到戏班子里,戏班子,秦楼楚馆,大户人家的小厮丫鬟,大多都是这样的出身。
田成拿到月钱,或者是得了打赏,便喜欢去一些暗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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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成相好的那个花娘,叫招儿,本来是在大户人家当丫鬟,结果那人家的老爷不是个好的,见招儿长大,迫不及待地把人给拉上了榻,招儿是不愿意的,但她不过是个被卖进来的丫头,哪有什么资格说不愿?
两个月后,招儿被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当家夫人容不下她,给她灌了堕胎药,拖下去就卖到了暗门子。
“我们都不算是个人。”春杏嗤笑了一声,“比之畜生都不及。”
田成被卖的时候很小,招儿虽然记事了,但二十多年过去了,早就长成彼此无法第一眼认出的模样。
暗门子和雅韵楼这些地方可不一样,那种地方简陋,肮脏,昏暗,上门的嫖客多半是些手头没几个钱的,那里的花娘也并不讲究,给钱就能办事。
“一开始,田成和招儿,谁都不认得谁。”
“还是后来,招儿看到了田成心口上的红痣,无意间提及自己有个弟弟,也有这么个胎记。”
床笫之间,荤话胡话一大堆,田成一开始也只是嘴上花花,但慢慢的,两个人都意识到了不对。
再一对细节,田成和招儿手脚冰冷,只觉得喉间发紧,有种想吐的冲动。
田成和招儿幼时住在朗州的一个小村子里,村里多为水田,田成始终记得屋门口的一处水塘里,夏天会长甜甜的菱角。幼时家中虽然不富裕,但并不会饿肚子,直到有一年,一场持续了半个月的暴雨,冲垮了上游的堤坝,滔天洪水卷过来,地里已经熟了的稻子全部被淹没。
之后是漫长的逃荒,后来遇到一伙山上下来的盗匪,逃荒的百姓,反抗的全被杀了,剩下的壮年都被卖了,孩童自然也是同样的下场。
这世道便是如此,对于富人来说日子好过,可是对于穷人来讲每日都很煎熬。
“田成一直在攒钱,想要给招儿赎身。”春杏道,“我威胁田成,如果他不照我说的去死,我就告诉所有人他和招儿的关系。”
“所以他就去死了。”贺境心顺着春杏的话,问了一个问题,“田成手脚上的麻绳印子,是提前弄上去的,但有个问题,田成死之前,有人听到了绳子从房梁上摩擦的声音,但我们在茶楼并未找到绳子。”
春杏顺下眼睫,淡淡道:“你说这个啊……你们检查一下田成死之前的那件戏服自然就明白了。”
贺境心看着春杏,“最后一个问题。”
春杏藏在身后的手,蓦的攥紧了一些。
“那张花笺上,为什么会有荣氏典当的印章图样。”贺境心盯着春杏,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春杏却茫然地看向贺境心,“荣氏典当?我不知道。”
贺境心:“真的吗?”
“我知道荣氏典当,但我不知道印章,花笺是荣娘写的,也是她自己准备的,我蛊惑她去约王家那位纨绔见面,只是想把她引到茶楼去,你说的花笺上的印章,我不知。”春杏道。
她的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贺境心盯着春杏看了一会,忽然笑了一下,“是吗,莫非这就是个巧合。”
“是不是巧合我不知。”春杏却没有顺势就着台阶下来,“那花笺从我手里到王家少爷的手上,中间不知道过了多少手。”
贺境心缓缓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你交代的这些,我会让人去查的。”
春杏脸色白了白,她知道这些罪,足以让她被砍头了。
“我再问你一次,这些真的都是你干的吗?”贺境心问。
春杏跪坐在木板床上,她低着头,“是,我听说宋大人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他不畏惧权贵世家,便想借此机会,让宋大人去查王家,王家作恶多端,只要去查一定能查出来。我动手的太仓促了,我以为天衣无缝的完美计划,如今想来处处都是破绽。”
贺境心看着春杏,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她转身出了女囚牢。
春杏听着脚步声远去,她抬起头看向贺境心远去的背影,她再次低头的瞬间,泪从眼眶中滚落。
贺境心走出女囚牢,她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她此时的心情,却比刚刚更加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