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苏若清的怒火终于平息了些,他偏头看向严铭谨,咬牙道:
“这岂非颠倒黑白!”
严铭谨闻言笑了笑,“殿下所言极是,但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说到这里,严铭谨长叹一声,略带复杂的看了苏若清一眼。
“臣僭越,这本该由太子太傅告诉殿下的……”
苏若清闻言摇了摇头,苦涩笑道:“太傅从未告诉孤过这些,他只告诉孤要心存仁义,修身立德、以教万民。”
严铭谨张了张口却未出声,沉默了许久才干巴巴道:
“太傅想来是想让殿下做个仁政爱民的储君,因此才不想殿下接触这些……”
苏若清闻言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可孤不会一直活在他们撑起的羽翼之下,总有一日会直面这些……”
说到这里,他抬起视线直勾勾的看向严铭谨,哑声问道:
“不是吗?”
严铭谨哑然,投去的目光带着说不尽的复杂,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看着他。
良久,就在严铭谨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突然听到一声极轻的低喃:
“既食君禄,为何不能为君分忧呢?”
多天真的一句话啊!
严铭谨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但是面上却带着说不尽的难过和不忍,低声唤道:
“殿下……”
苏若清抬起头,眼中的伤痛似是巨浪一般将人淹没,让人忍不住的揪心。
严铭谨看在眼中也红了眼眶,扑通跪在地上。
“臣有罪,不该将这些诛心之语说于殿下,请殿下责罚!”
可苏若清闻言却笑了,只不过是苦笑。
他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眼神中是止不住的伤痛。
“大人只是将实言告之罢了,何罪之有?”
他说着,再一次上前将地上的人扶起,低声道:
“孤明天就要动身前往平县,承言年幼,还请大人费心。”
“殿下言重了,这都是臣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
苏若清听在心里,突然忍不住落下泪来。
严铭谨被他此举惊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无措。
就在他不知如何反应时,苏若清突然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目光直直望向他。
严铭谨一怔,抬眼看向他,却听他弱弱的问了一句:
“孤能相信大人吗?”
苏若清的眉宇间满是伤痛,望向他的眼神认真到执拗,甚至还有一分恳求。
严铭谨见此心下一紧,立刻举手立誓道:
“愿付性命,以报皇恩!”
苏若清闻言笑了笑,“孤相信大人。”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
“是真的相信。”
话及此处,突然有一人在屋外轻叩房门。
苏若清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出声问道:
“何事?”
“回太子殿下,是宋大人托人来问殿下何时回去,赈灾事宜已经都安排妥当了。”
严铭谨见此便知自己不欲久留,退后两步施了一礼。
“臣告退。”
苏若清轻点了下头,目送他一步步走了出去。
待严铭谨离开后,苏若清的眼神立刻便冷了下来,他抬手擦去自己眼角的泪痕,目光深沉。
*
自从府衙离开后,严铭谨便坐在马车中一遍遍回忆着刚才的情形。
发生的一幕幕飞速在眼前闪过,严铭谨努力从中寻找着他未曾注意到的细节,可是一连回想几遍都没发觉任何异常。
看来真是他多想了……
严铭谨在内心轻声一叹,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虽然苏若清一直表现的十分信任自己,但严铭谨依旧没有掉以轻心,因此谈话期间一直小心观察着苏若清的反应,生怕错过任何对他有用的信息。
值得高兴的是,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甚至可以说……比他设想的还要好!
起初他还有几分疑虑,一番交谈下来后才发觉自己真是多想了,这太子完全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温室花朵,空怀爱民之心,满嘴仁义道德,哪里有半分身为上位者的手段!
想到这里,严铭谨突然想起那封信的内容和百姓们对太子的评价,突然就乐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怪不得皇上有废储之心,这般行径,确实做不得储君之位!
太迂腐了!
只知先贤之道,不知世道人心!
不过……
严铭谨抚须一笑。
如此正合他心意!
甚好!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