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的人理所当然,被坐的也情绪稳定。
任元却看得目瞪口呆,舅舅叫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
“大家认识一下。”谢庄主命他向众里正行礼,又介绍道:
“这是我外甥,前年我姐夫家里遭了瘟,只剩他一根独苗苗。我不忍老母伤心,就接回庄上养着。前阵子又禀明京里本家,给他上了族谱,以后他就是我家阿二了。”
众人赶紧问二少爷好,任元一边机械地回礼,一边恍然大悟,怪不得庄上只有大少爷和三少爷,原来二少爷的位置,是给自己预留的。
这也太讲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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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闲聊了好一会儿,老巫婆终于回来了。
谢庄主起身问道:“谈的怎么样?”
老巫婆摘下恐怖的面具,露出一张依然很吓人的鸡皮脸,声音尖锐道:“保儿爷说蝗神开价了。”
说着伸出枯瘦如鸡爪似的左手,正反一翻道:“五对童男女。”
“这么多?”里正们蹙眉道:“之前闹蝗灾的时候,最多只要两对。”
“之前是之前,这次来的可是横元帅,领的乃血蝗大军。”巫婆说着摊开右手,露出一只雄壮的蝗虫来,个儿大牙尖血红的眼,看得众人毛骨悚然。
“快快收起,别让它把同类招来!”谢庄主赶紧吆喝道。
“这种血蝗,不光吃庄稼,连活物都不放过。别说牛啊羊啊,好些人在漫天飞蝗中迷了路,转眼就变成了白骨。”老巫婆一抬手,那蝗虫便振翅而起,朝着谢家庄方向飞去。
“明天把孩子送到庙里沐浴斋戒,七天后供奉给蝗神,方可免血蝗之灾!”她不容置疑的宣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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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神到社庙门口,谢庄主长叹一声,吩咐众里正道:“按老规矩来吧。”
说完便跟着进了庙。
“哎。”里正们点头应下,转身对百姓吆喝道:“都赶紧回村,挨家抽签。”
百姓潮水般散去,有孩子的人家皆惶恐不安,气氛压抑极了。
任元看得火大,这不就是西门豹遇到的那回事儿吗?只恨自己没有西门豹的权力,没法把这帮王八蛋全都扔河里去。
等待舅舅出来的功夫,他阴着脸问一旁的三少爷:“老规矩是什么?”
谢科本不想搭理他,但任元的样子太吓人了,便答曰:“抽签。不过放心,你已经超龄了。”
顿一下又道:“就算适龄,也绝对不会抽到你的。”
“果然有猫腻!”任元闷哼一声,怒气愈盛。但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能冲动,更不能让舅舅当众下不来台,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还是先回去跟表哥商量,再做计较。
这时,马师傅出来传话说:“庄主还要在庙里待一会,请二位少爷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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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时,任元提出要去看抽签。三少爷一脸的不悦,但任元以兄长的身份相压,他也只能让轿夫下了林荫道,拐向最近的一个村子。
没了浓密树荫的遮挡,眼前变成了另一番景象。放眼望去,满村低矮破败的茅草屋,大街上泥泞肮脏,水渠中臭气熏天,到处是蚊蝇盘旋……
三少爷掩住鼻子,催促赶紧返回,任元却命轿夫放下抬舆,步行往人群聚集的街心走去。
抽签已经开始了,只要有十二岁以下孩子的人家都要参加。
等待的人家提心吊胆,正在抽签的人家,更是紧张地气都不敢喘,死死盯着里正的那只手。
倘若抽出的签头是白色,全家人立时欣喜若狂,无不如释重负。
但也有一家不幸抽出了红签,全家悲痛欲绝,当娘的抱着六岁的女儿当场痛哭。
任元看不下去了,正要愤然离开,忽见一个面有红色胎记的少年,破口骂道:“狗日的保儿爷,净逮着俺一家祸祸!”
众村民纷纷惊骇侧目,迅速跟少年拉开距离。他娘也拼命捂他的嘴……
任元奇怪这些人干嘛如此小心,私底下骂两句,社神还能听见不成?
却眼睁睁看着那少年惨叫一声,满脸痛苦的蜷缩起身子,脸上手上长出了密密的白毛,头上生出了犄角,最后趴在地上,变成了一只四肢着地的山羊!
任元看得人都麻了,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拧着自己的胳膊,但眼前的景象依然如故——少年就是变成了羊。
羊脸上有一块红斑,与少年胎记的形状一模一样。羊脖子上还挂了一块从社庙请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