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姜云音第一次和傅明洲有肢体上的碰触。
他手指如玉般冰凉,身上的檀香将姜云音包裹萦绕,太有存在感,太具侵略性,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挣脱了他的手,退出他气息浓厚的区域,大脑方能冷静思考。
她不明白为何傅明洲对“信任”有如此近乎偏执的执念。
傅明洲说:“陛下,臣无心皇位。”
姜云音深呼吸,莫名有些生气,气他这般偏执的行为,气他这般糟蹋他本就不好的身体。
叶隐这才听懂了来龙去脉,他难以克制情绪,替傅明洲抱不平对姜云音道:“你为何要这般揣测王爷?王爷若是觊觎皇位,何必费心将你接回?早在先帝驾崩就能……”
“住嘴!”傅明洲一个眼神过去,喝止了叶隐。
姜云音并没因为叶隐的话而恼怒,而是面色紧绷的望着傅明洲,道:“我不需要你用这样自我践踏的方式来证明什么,”她把解药瓶递过去,“你的身子你自己清楚,这毒药若是这般强悍,你又能撑几轮毒发?怕是晋国内乱都撑不过,别说等到驱逐胡人了。”
傅明洲没接,淡声道:“将时间浪费在猜忌上,才难以战胜胡人,陛下可是忘记先帝之所以征战胡人六年未胜利是因为什么了?”
姜云音扬声:“我不是慕容信,不会做断将士粮草的昏庸缺德事!”
他竟将她比作宸帝慕容信!
“只要能消除陛下对臣的怀疑,这星辰落月丸便吞得值得,”傅明洲依旧没接解药,轻描淡写地开口道:“陛下手中的药瓶里,是这世上仅剩的两颗解药,而臣手中的药瓶里,还余有一颗星沉月落丸,陛下不问问另一颗是给谁的吗?”
他三言两语便将重点引到了另一颗毒药上。
姜云音的心一紧:“给谁?”
傅明洲回道:“慕容宏。”
姜云音呼吸声更重了,越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道:“你信不过签署的盟约,也已经派左亲王去了边关,做好了慕容宏失信便放胡人入晋国边界的打算,为何还要给他下毒牵制?”
“万事周全,”傅明洲徐声道:“有备方能无患。”
姜云音无话可说。
他对自己都能这般狠,更不用说慕容宏了。
“你不想让慕容宏吞这星沉月落丸也可,”傅明洲给了她第二个选择,“留下慕容晴。”
姜云音不认可,讽刺道:“你这般和当初扣押任家满门妇孺当人质的慕容信有何不同?”
傅明洲不以为然:“慕容宏信守承诺,慕容晴必然无恙。”
他眸色冷了冷:“先帝当年受的便是这般待遇,我相信慕容宏自然能理解,何况……”他微顿,“我给了陛下选择,若是不愿扣留慕容晴,让慕容宏吞下这星辰落月丸即可。”
姜云音的犹疑反应,让傅明洲眼里隐有不悦与不满,难得的再次主动朝她迈近一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沉声道:“陛下,这星辰落月丸微臣服得,晋国太子服不得么?”
……她究竟,站在哪边?
檀香扑鼻,姜云音望着面前这张放大的俊脸,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她清楚傅明洲今日这般疯子行径,要的是她一个确切的立场。
他其实和左缜在本质上是相似的,他们都想让慕容家遭受一遍任家当年遭受的一切。
他看似没有左缜那么极端,其实远比左缜极端。
他心思缜密,多年部署,早已织了张密密麻麻的网,等着蚕食慕容家。
可她也是能够理解的,他六岁因为任长庚才活下来,拼尽全力才去到任长庚身边,这么多年同生共死,他们之间的情谊胜似父子,或者说远超父子。
换位思考,若是她阿父阿母遭受了任长庚的一切,她定绕不过慕容家。
说到底,她对任长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祖父,是尊崇敬佩胜过私人的情感。
傅明洲与她,当是相反的。
姜云音的沉默于傅明洲而言便是犹疑,他的面上如风雨欲来般的压抑,开口道:“陛下之前曾说,在其位思其职,微臣很认可,微臣身为摄政王,亦有监管国务,阻止陛下做出错误决定的义务与职责。”
傅明洲语气淡淡,却是不容人拒绝的威压感:“陛下若执意两者都不选,我大梁自不会冒险帮助慕容宏。”
从头到尾他都表明强调过,选择和慕容宏结盟,是尊重姜云音这个新帝的选择。
从不是他本人的意愿。
他现在要一统中原,何须与慕容宏合作?
姜云音明白他话语里的深意,也知道他这不是威胁,而是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