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0章 大海是装满水的沙漠

(PS:此章含水量超标。)

草木青黄,翩跹叶落青石廊道,庭院深,但闻铃响。

丹楹朱漆迟滞着流光,旧屋黛瓦,碧天澄洗,未见白云悠长。

未名波漾漫绕亭阁,塔影撷重光。

猫儿四下里,寻着清净,懒晒秋阳,松鼠跃动在树间枝头,忙搬硕果做冬粮。

微凉的秋风里,晨曦的光,挤进林间缝隙,洒下了一地碎金。落叶湮没了小径,鞋尖轻踩,沙沙作响。

燕园最知秋。

静园小楼,李乐坐在窗前,左半边脸被晒的有些微烫发红,找了张报纸举着,挡着阳光。

对面,用根牙刷当起发簪的荆明看见,慢悠悠说道,“嫌晒,拉帘子啊。”

“舍不得这窗外的好景色啊。”

“得,你怎么也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了?”

“这话说的,我怎么不就不能矫情矫情?”

“行啊,回头给你个玻璃瓶,然后你到房顶,对着西北的方向,举着瓶子,高声念,萚兮萚兮,风其吹女,萚兮萚兮,风其漂女。”

李乐抬起下巴,看着荆明,“干嘛?喝西北风?”

“你再在把瓶子盖上封口,明年春天再打开,对着瓶子一吸气,诶,你就能呼吸到秋天的味道和阳光。”

“那我得多有病?”

“你不是想要矫情的么?”

“噫~~~~”

“别噫啊,想当文人,就得矫情不是?倪瓒用香木大厕所,茅坑里铺鹅毛;仆人挑水,只喝前面那桶,因为觉得后面那桶有仆人的屁;喜欢一切擦洗的东西,家里的梧桐树都给擦死了。”

“这特么不是文人吧,这是贱人!”李乐笑道。

“贱人也好,文人也罢,矫情么,总得弄点不一样的。”荆明说着,自己也乐,“也有把自己矫情死的。”

“谁啊?”

“可不少,就说一个,老老年间,介之推跟着重耳东奔西走十几年,吃不上饭的时候,还割自己的肉给主子吃,可重耳上演王者归来之后,却没想到他。”

“介之推虽然嘴上说着,没啥,干革命么,本来就是为了伟大的理想,邦国复兴么,哪能斤斤计较呵呵呵。可私下又矫情,写大字报骂晋文公,说,有龙于飞,周遍天下。五蛇从之,为之承辅。龙返其乡,得其处所。四蛇从之,得其露雨。一蛇羞之,死于中野。”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你丫到处混,小弟有五个,今天当大哥,带着四个乐。就剩我一个,这特娘滴还不臊死我?”

李乐挠挠下巴,“所以就有了寒食节?”

荆明嘿嘿着,“晋文公看了这篇大字报,要么良心发现,要么怒火中烧,总之去找介之推。这人又玩起矫情,背着老娘躲进山里。”

“晋文公心说话了,嘿,小子,丫到底是想当官还是不想当官?玩欲擒故纵是吧?你想,晋文公什么人?春秋五爹之一,那叫一个霸气,他才不管你怎么想,丫挺的,给你脸你就得接着,还敢跟老子玩躲猫猫?烧,烧山!一把火了却所有恩怨!”

“之后有人就说,哎呀呀呀,主公是圣明的,只是受了小人蛊惑。小人都是替罪羊!要是这点这脑子都没有还在春秋这条街上当爹?所谓,情到浓时反生恨,恩到深处变成仇。你给我玩矫情,干脆弄死你丫的,再找个由头,每年纪念一下不就得了。”

“艹,咋好端端的一个事,到你嘴里变了味儿了?”李乐一指荆明,“你好歹也是历史系老师。”

“你不懂了吧,透过现场看本质,这才是符合人性的答案。”

“就像严子陵助汉光武得了天下,自己去富春江边钓鱼去了。他不学姜子牙,用针钓,那多老套,干脆穿上羊皮袄,冬天也就罢了,可特么是大夏天,这还不好找?”

“可就这么矫情的事儿,连范文正公都写文章纪念他,说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李乐笑道,“翻译过来不就是,大哥,你是山,你是水,你是唯一的神话,you are my super star!”

荆明把手里的书一扔,起身伸了个懒腰,“自古文人多矫情,像所谓魏晋风度、竹林七贤啥的,那不就是一帮子精神有问题的毒虫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裸体一会儿大醉。”

“到唐朝时,文人们头脑就比较清醒了,都知道和老李家矫情多了,是真能砍人的。就去附近的终南山里住几天,做做姿态,在山里待着喝喝酒、写写诗,什么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啥的,挺惬意,离长安也近,差不多了就出来当官儿,此为养望。”

“都特么是大地主,要是饭都吃不上了,养个屁的望。”李乐讥笑道。

“所以啊。要么,你像托尔斯泰,大公爵却和跟底层人民厮混,从农奴到大贵族统统写了个遍,把社会现状赤裸裸的展现给社会,引发人们如何改变的思考。要么,思想觉悟没那么高,就学学柳三变,写点东西逗姑娘们开心,写出名了那些大老爷们聊起你,都得竖起大拇指,软饭硬吃的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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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乐瞅瞅荆明,嘬了嘬牙花子,“我总觉得这话,这么别扭呢?”

“啊?没啊,呵呵呵。”荆明说着,捏起桌角的几张纸,叠吧叠吧揣兜里,“行了,水完了,我还有课,你慢慢写你的论文。”

“诶,你不是这学期没课么?”

“专业课没,开了个系列讲座,讲道家修真体系,今天讲入门,黄元吉的乐育堂,勿忘勿助妙呼吸,须从此处用工夫。调停二气生胎息,始向中间设鼎炉,诶,你来听听不?”

李乐摇摇头,“算了,我还留恋人间色香味,没那么高飘的念想。荆道长,慢走。”

“诶,你得有点追求。”

荆明叹了口气,踩着双棕色的马丁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