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有在孤独的时候才会审视自己。
春风滑过、气温渐暖,吕布站在陈仓城外的两个土丘前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周遭仿佛死寂的寒冬,没有丝毫生机,全是纯粹的杀意。
两个土丘其实是两座坟墓,一座属于法正,一座属于徐晃。
他听说了两人的故事,让两人入土为安。
至少……他希望两人死后能够获得安宁。
他感觉自己的一生都在愤怒中度过,即便现在依旧如此。
他不懂如何治理百姓便将权力交给了那些文官,洛阳周边的民生肉眼可见地恢复,他很高兴;
他不懂如何与诸侯勾心斗角便将权力交给了贾诩,贾诩为他制定了一个庞大可行的计划,他很高兴;
他不懂忠义与利益孰轻孰重便自己做了主公,身为人主追随者无数,长剑所指万夫所向,他很高兴。
但是,洛阳百姓依旧向河北逃亡,贾诩不辞而别,眼前这两个人更是为了所谓的忠义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为了自己的主公无怨无悔。
强者与生俱来便有统治弱者的权力,他并不在意自己手下的人会背叛自己,可他很不高兴。
“你斗不赢文和是因为文和从来不会给自己找对手,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敌人都是路上的障碍罢了。
你不可能战胜一个没有对手的人,他也会竭尽全力让自己的计策成功。
至于你……
你打不赢我,但你若有一匹好马、你若没有耗尽力气、你若没有激怒我,我会享受与你的战斗。
若是放在平时说不定我会将这匹宝马送你,你是少有令我觉得杀了可惜的人,但你已经死了。
或许你们应该像他那样……”
吕布说完挥了挥手,立即有士卒端来祭品摆放在土丘之前。
待一切布置完毕之后,吕布跨上一旁的战马大喝一声:“出兵,长安!”
这一刻春风被他暴烈的杀气侵染变得凛冽无情,鼓噪得旌旗猎猎作响,披风飘摇不定。
数万大军迈着沉重的步伐追随着他们的主公向东行进,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长安,只知道他们去长安的目的——杀戮。
冲天杀气搅动风云,在鸦鸣的伴奏中令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似乎是为了呼应眼下的场景,法正和徐晃坟墓前的一根旗杆上,一具早已朽烂的枯骨正随风雀跃着。
残破的肌肤包裹着腐烂的肌肉和森白的骨骼令人作呕,他却努力用自己的躯体发出着恐怖的声音。
蛆虫因无法跟上他的身姿而坠落在地,蝇虫因不认可他的音律愤而起身。
不过确实不能责怪它们,不是所有生灵都能听懂甲胄演奏的歌舞,他的身份也随着甲胄暴露——阎行。
看来想要做到知行合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漂亮话谁都会说,动起手来做事就没那么美好了。
阎行不是第一个,吕布必然不会是最后一个。
贾诩虽然离开了,但贾诩制定的计策没有任何问题,无论并州还是凉州他大可以去得,可他还是选择了长安。
长安……
或许在野兽的世界中,认输只存在于败北后走投无路之时,但吕布不知道,他要面对的不是和他一样凶暴的野兽,而是比他更残忍的人类。
王弋也在向长安赶,每日行军六十里,士卒们都很疲惫,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贾诩。
王弋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像贾诩这般如此果断的人,他只是察觉到吕布有了一丝不受控制的痕迹便以最快速度逃了过来。
可他确实是跑了,却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以至于长安不再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吕布为了自保很有可能杀个回马枪在长安负隅顽抗。
长安和洛阳一样,都是一座极其难以攻陷的军事要塞,武装到了牙齿。
长安又和洛阳不同,洛阳是新都,就算没有关羽发疯,王弋也有很多方法攻破,至少水陆并进也是一个选择。
长安却只能“生啃”,没了皇帝坐镇,拨付给长安修缮城池的银钱八成都流入了各个官员的口袋,剩下两成都用来修缮府衙和行宫了,河道淤泥阻塞,闸门早已锈死。
最要命的是长安比洛阳只大不小,王弋估算过,长安城周长可能超过二十公里,也有十二道城门,左军这几万人摆上去根本不够看。
吕布不是凌操,王弋不能指望麾下任何一个将领爆发来攻陷城池,他能做的只有加速行军。
不过说实话,他对能够赶在吕布之前到达长安不抱任何希望,虽然已经打下了吕布驻军的河南、谷城以及函谷关三座重镇,但在他必经之路上还有新安、黾池、大阳、陕县等整整九座大城以及十几座小县和无数的亭。
路就只有一条,这些城池他绕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