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兆和将虎雏从沈从文的怀里接过去,小虎在妈妈的怀中止住了哭声,轻轻地抽噎着,张兆和摸了摸小虎的头:
“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出去吃也好,大家一定都饿了。”
龙朱跟在张兆和的身后下了楼,沈从文下楼前朝周曦沐招了招手,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
一家四口下了小晒台,周曦沐走在最后,临走前他回头朝下看了一眼,那屠户已经走了,刚刚退到一边的野狗一拥而上,啃食起地上残留的碎骨和肉渣来。
张兆和给一家人都换了身衣服,收拾停当后,张兆和关了房门,大家下楼之后,杨振声一家已经等在院子里,沈从文一下楼就风风火火地跑到街上叫黄包车去了。林文铮一家屋子的门敞开着,蔡威廉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用手蘸着炭灰在给孩子画简笔画,墙上已经画了几个人脸,画的她的孩子们,线条简练,却一眼便可以看出画得是谁,寥寥几笔足见功力。画画时蔡威廉细瘦的手臂从肥大的袄袖中露出来,一张脸虽然苍白虚弱,却尽显慈爱。看着眼前这一幕,周曦沐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分裂,整个院子到处充满了嘈杂和慌乱,唯独在这个小小的角落,一个母亲在墙上为自己的孩子画像,母亲的眼角眉梢带着无尽的疲倦和温柔,屏蔽了周遭的一切声响,只剩下哀伤的宁静。
林文铮从屋里出来,他换上了一件半旧的西装,这显然已经是林文铮最体面的一件衣服了,周曦沐发现肩头有一个地方开了线,他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林文铮小心翼翼地扶着蔡威廉站起身来,蔡威廉轻声跟婆母嘱咐了几句。此时沈从文走进院子里,朝他们笑着招了招手:
“咱们走吧,黄包车在外面等着了!”
蔡威廉轻声道谢:
“劳烦沈大哥了。”
沈从文带大伙儿去的是一个店面上看来平平无奇的米线店。这家店离得不远,就在文林街。从丁字坡往南一拐,很快便来到了文林街上,这家米线店虽小,胜在干净整洁,店家的菜单更加“干净”,只有闷鸡和爨肉(肉末,读cuan四声)两种口味,味道也十分清淡,但食客可以选择鸡蛋和西红柿放在面里做浇头。
“你们不要看这店不大,米线味道是真的好,我可是老主顾了!”
折腾了一上午,每个人都饿了,米线一端上桌,只听满桌的筷子声,林文铮和蔡威廉起初有些拘谨,见大家都吃得狼吞虎咽的,也就放开了顾忌。米线的味道的确好吃,连龙朱都吃了大半碗,张兆和却顾不上自己吃,耐心地抱着不满两岁的虎雏一口一口地喂,虎雏吃饱了,就挣扎着离开母亲的怀抱下了地,张充和跟九小姐贴心地接替了他们母亲的职责,离席带着龙朱和虎雏玩儿去了,张兆和这才腾出空儿赶紧吃上几口,眼神却依旧落在孩子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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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座时,杨振声特意挨着沈从文,饭吃到一半,杨振声主动跟沈从文提起了西南联大教职一事。
“从文,你去联大的事我还在想办法,我已经跟佩弦说过此事了,咱们毕竟都是一起的编过教材的,佩弦对你的能力是很认可的,我们两人一定会鼎力推荐你的,他是文学院的中文系主任,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沈从文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握住了杨振声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