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12

灰白色的房屋越来越近,路人也逐渐增多。驶入工业区,大路两旁有不少残疾人或者老人坐在一种改装过的三轮车边。那车比寻常三轮车高一些,有一个遮蔽风雨的顶棚,棚内或摆着水果,或生着小炉子卖一些食物。

“工人工资高于西西里的平均收入,这边又远离城区,没什么娱乐活动,因此小摊经济格外繁荣。”

迈克尔问:“怎么没有孩子?”

艾波洛妮亚看了他一眼,为他的敏锐咋舌,只说:“孩子都在厂里呢。”

迈克尔便没有再追问了。

艾波洛妮亚指挥迈克尔把车停到固定的位置,她说:“要靠边一些,不然等下卖小吃的摊子就没处停啦。”

迈克尔对她言听计从。这女孩仿佛给他下了魔咒,那张玫瑰花瓣般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他便四肢不听使唤地想按照她的心意办事。

车一停,艾波洛妮亚像小鸟一样跳下车,轻巧地跑到工厂的实心铁门旁的小屋窗前。未等她说话,一道犬吠从未完全闭合的铁门内响起。

迈克尔立刻关车门追上去。可已经太迟了,一条黑狗闪电般从门缝里蹿出来,向她扑去。

那一瞬间,迈克尔全身血液凝固,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思考。

“罗伯——”

艾波洛妮亚半蹲接住了扑来的大黑狗,因冲击力稍稍后退小半步,一面躲避狗狗的狂舔,一面搂着它说:“小甜心,小罗伯,想我了吗?我也很想你呀。”

门里走出一个身材瘦削、体态匀称的男人,与寻常西西里男人相比更白皙的橄榄色皮肤。他穿着一件上好的绸缎衬衫,嘴上是两撇电影明星似的小胡子,瞧着就是一个巴勒莫的花花公子。他张开双臂迎来:“我看到罗伯那么兴奋,就猜到是你来了。”

艾波洛妮亚松开狗狗,惊喜地蹦起来。她握住男人伸来的右手,用力一拉,两人右肩相碰,左手自然而然地半楼住,同时轻捶对方后背。她开心地说:“阿斯帕努,好久不见。”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亲密无间的战友。

迈克尔只觉得两人默契得刺眼。尖酸的怒火流淌在血管,后槽牙磨动,垂落身侧的拇指用力碾压食指关节,他强行将这种卑懦的情绪镇压下去。

这次艾波洛尼亚没有忘记迈克尔,她开心地介绍:“这位是迈克尔.柯里昂,纽约柯里昂家族的小儿子,我们的生意伙伴。这位是阿斯帕努.皮肖塔,工厂的实际运作人。”

皮肖塔时常往来那不勒斯、弗洛伦萨等地,操持那边的生意,昨晚刚被她叫回巴勒莫干活,只知道农机的事情泄露了,却不清楚始作俑者就在眼前。

艾波洛尼亚也无意向他说明具体经过。按照皮肖塔的脾气,一旦知晓真相,定然会找时机对迈克尔放冷箭,那就不是合作是结仇了。她向伙伴解释:“柯里昂家族有意与我们开展农业机器全方面的合作,我带他来看看我们的工厂,给他一些信心。”

期间,她左支右屈,一直在躲避罗伯对她双手的舔舐。皮肖塔呵斥了一声,兴奋过度的杜宾犬立刻垂下尾巴,端坐在铁门边,只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艾波洛尼亚。

这是一只残疾狗,曾是某个□□头目的护卫犬,在游击队总攻的那一夜,该头目心知死局已定,只能打狗泄愤。被他们发现时,罗伯奄奄一息,后腿几乎溃烂。是艾波顶着它的利齿和低吠,换药添食,因而对她格外亲近。

艾波一时心软,想要开口求情,皮肖塔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地,不咸不淡地开口:“等下他玩兴奋了你负责收拾?”

想到这狗子兴奋过度导致的拆家行为,艾波咽下了想要说出口的话。她瘪嘴的模样,像只可爱的花栗鼠。

皮肖塔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黑雾般的阴鸷与关节挤压的咔哒声,一闪而逝,等皮肖塔再看去,那人面色如常,嘴角挂着谦和的笑容。

皮肖塔跟着吉利诺安在蒙特莱普顿起家,又在生意场上混了五年,早已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压下疑惑,面色如常地为这位来自美国的生意伙伴介绍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