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秀忽然喊住了他,“陈平安,上哪去,吃饭没?”

黑炭似的少年扬了扬手里的瓷碗,笑道,“阮姑娘,本想客气一句吃过了,但手上之物骗不了人,不过我现在也确实要去填饱肚子。”

阮秀当然知道他要去干嘛,毕竟陈平安现在可是自家的长工,这个点也正好是吃饭的时间。

马尾辫少女转过头看了一眼屋内,阮邛提早一步转移视线,少女想了想,很快又扭过头望向他。

“陈平安,进来吃饭。”

陈平安伸长了脖子看了看里屋,没回话,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阮师不喜欢自己,他陈平安又不是看不出来,里面那饭菜香是香,但装不进自己碗里。

少年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了,该是自己的,怎么都跑不掉,不是自己的,哪怕跟郑大风一样塞进裤裆里都留不住。

迟早被人扒了裤子,将好东西取个干干净净。

这道理最开始是杨家药铺那个老人教他的。

杨老头说,福缘这个东西,自打从娘胎里出来之后,就已经定下了的。要不然你陈平安为什么姓陈,那宋集薪为什么姓宋。

为什么你陈平安过得这么苦哈哈的,那宋集薪与你一同住下泥瓶巷里,却是个贵公子?

很不服气吧?那又能怎么办呢。

过得苦哈哈,就要学会吃苦,不是说你陈平安就应该吃苦,而是说你要是吃不了苦,就会早早跟你那爹娘一道走了。

所以为了活下去,就得学会吃苦,把一文钱掰成两半来花,把一口肉分成好几份去吃。

不然一口吞下去,半点滋味没尝到不说,又要起身去吃苦了。

当然了,老人不单单只是让陈平安学着吃苦,这话还有剩下的一半。

学吃苦,但不能只会吃苦,想要过那富贵人家的日子,就得在吃苦的同时,多想想怎么才能不吃苦。

正正经经,学一门手艺,或是找一份差事,兢兢业业,再加上丁点运道,也能发个小财。

哪怕是坑蒙拐骗,只要能让自己过得更好,又不被人发现,那都算本事。

那时候,草鞋少年八岁,娘亲走了三年,为了活命,家中值钱的物件都给卖了去。

在这之后没多久,有一回,又是风雪天,骨瘦如柴的孩子连着好几天没在山上找到药草,回家路上,饿的手脚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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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福禄街末尾的一处,左边的高大院墙内飘来一阵肉香,陈平安知道这户人家,不是四大姓,却是十大族。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