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文跟大表兄挤在开往沪上的火车车厢里。

因为走得匆忙,身上钱带得不多;又因为火车票买得急。他和大表兄只买了站票。

大表兄郭亮,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黝黑汉子,长得膀粗腰圆。在家时,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出门务工,也很有吃苦耐劳。

像这种在火车上随便找块空地,把行李往地上一扔,就可以一屁股坐下去的。他已经习惯了。

可是小姑家的宝贝儿子宋代文,长得细皮嫩肉的。一个斯文书生,怎么能吃得下这个苦?

郭亮看着跟他一样,坐在行李上的宋代文,眼露不忍。

“阿文,我们这样坐着。等会儿有人过路,又要爬起来。这样麻烦,还累。要不,给你再补点钱,买个坐票吧?”

“不用,就这样吧。表哥,你受得,当然我也受得。”

宋代文平时身上揣的钱并不多,加上前两天刚领的工资,身上也不过五六十块钱。他离开前没敢在家里拿钱,以免引起家人的盘问。

到了沪上,如果钱不够用,说不定还需要表哥帮衬。

见他这样说,郭亮就不再坚持。

毕竟出门在外,钱能省一分,就要尽量多省一分。

像他这样的庄稼汉,不辞千里出门讨生活,不就是为了能多挣点钱,让家里过得好一点。

男人皮糙肉厚,多吃点苦没什么。

随着火车持续不断的哐当声,宋代文趁着没人过路打扰,赶紧闭上眼睛,想短暂休息一下。

自从那天半下午,他在唐神婆家的木躺椅上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又长又累的梦。那老太太告诉他,那梦里都是他前世的事情。

乡畜牧站的工作,他就再也没法干下去了。

只要一看到那医药箱,他就不敢去打开。因为他害怕看到那些罪恶的闪着寒光的银色长针。那些长针,已经入了他的梦魇,让他的梦境不再是甘甜的,沉醉的,而是充满了心悸和痛苦。

可是,尽管这样,他还是想再看看梦里的那个人,虽然她现在也并不待见他。

听说,她被录取到了复大,到沪上念大学去了。

现在的他哪儿还有资格出现在她面前呢。但是,呼吸着同一座城市的空气,也是可以聊以安慰的吧。

三天三夜的火车,走走停停。

火车到达沪上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从未出过远门的宋代文昏昏沉沉地跟着表哥走出火车站,已经是一脸菜色。

郭亮看他那可怜光景,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出言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