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州刺史宋衡有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名织元,号渊山,景德十八年考取进士,乡会两场都位列第一,殿试高居榜眼,座师便是如今的首辅大人秦清泉,虽贵为宰辅门生旁人艳羡,可青云仕途路并非如人们想象的那样一步登天,反而见他仕途坎坷处处遭人排挤,甚至被贬离中枢去了偏远小县担任县令一职,而短短几年,兄长宋衡平步青云当上了一州的封疆大吏,不禁让人唏嘘,要知道,论其才学,“不学无术”的宋衡才捞得个末等进补进士,远远不及有望进补馆阁中枢的榜眼郎宋织元。
下放地方的那些年,宋织元并未因此消沉,他不仅将地方政务处理得有条不紊,还广交江湖豪杰,游山玩水,品鉴古玩,挥毫泼墨,吟诗赋词,无一不精。昔日,他羡慕名门望族的风流雅士指点江山,自踏入仕途,最大的心愿便是有朝一日能如那些大儒般主持大评。如今,南北两大王朝已矗立百年,无数风流人物应运而生,那些青史留名的人物皆被南朝最高学府国子监载入史册,分为武评、文评、美人评三类。
先帝死后,他宋织元也因秦宰相手中的权柄愈重而“鸡犬升天”,在被调入御史台当了几年御史言官后,成功跻身了清贵无比的翰林院,并在庚子八年入秋如愿左迁国子监右祭酒一职,也算大器晚成。
世人都道宋祭酒是那“跟对了主人有肉吃的忠犬”,所谓苦尽甘来,其中苦楚又有几人可知?殊不知此人为了入主国子监,成为了朝廷一流的文臣公卿,更为了不一辈子活在哥哥阴影之下,他不惜将亲生女儿送出用以贿赂岭南节度使何燕山,换取他在朝廷党争倒向恩师一边,这才有了白象军大军开拔,靖难南诏。
而在内廷宗人府副总管魏太监奉相令相传之后,这位国子监祭酒大人欣喜若狂,连夜发动国子监学子不眠不休地整理国册,修编年史,主持“三大评”。
首当其冲的便是江湖武评,南陵朝建国以来前两次武评出自地方武道宗师联袂点,第一次便是由那剑仙凌若寒以剑夺魁的京城会武,第二次便是由南宫少卿登顶的央州武斗了。
只不过比起第一次的名副其实,新武评更是像是个华而不实的空架子,并未被南北两陵两座江湖江湖而公然承认,国子监的阁库内虽然历年都有记录,但为防止不尽周全,宋祭酒还挖出了许多潜藏隐世不屑于比斗邀名的老怪物,当然,这一切都是在那位黑衣老人的授意下进行。
秘杀堂数位宗师皆入武评,当以那位武痴秦御池为当世第一人,道理很简单,他靠着一双拳头拦下了那位杀穿了秘杀堂的魔道第二人,巫王秦楚,可如今就此将此人捧为天下第一,未免有失偏颇,很快,秦清泉便派他便出京南下,要去给那座胆敢不听他秦清泉号令的江湖点颜色看看。
祸乱京城的秦楚为武评榜眼,没有任何争议,甚至于有人为巫王大人打抱不平,说他秦御池若不是趁人之危,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北陵那位儒家圣人张清正,虽入庙堂而远江湖,可他以儒圣之境,凭北海之战杀尽北方半座武林的不败战绩屈居第三。
第四人则是天下第一刀客,辞去禁军统领之位,此刻正西行陇右的柳千秋,一线天峡谷一战他先击退以刀对刀,堂堂正正打败了同样新武评天下第一的白衣南宫少卿,后以一敌四砍伤秘杀堂四大宗师,悍然而去,无人可挡。
第五人乃是关家老祖,素有“人熊”之称的关生雄。关老爷子性格暴戾,一身横练功夫举世无双,乃是当之无愧的重魁境第一人。其战绩亦是赫赫,于漠北斩杀边军无数,更曾以一己之力挑战一门,将陌门追杀得毫无还手之力。除柳刀道外,陌门的两大支柱——门长柳公权和柳莽二人,皆惨败于关老爷子之手。柳公权一身重魁境内力尽废,持刀之手亦被人熊扯断,而那任沙洲敦煌军客卿的柳莽,更是被斩首示众,弃尸于边关。
第六位有两人并列榜上,都是央州出身,正是白衣南宫少卿,道士百里长生。此次南宫少卿掉了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头而捡了一个天下第六的名号,同样也引得那些个见识过“天问刀”和“白鹤行”威力的江湖人氏的不满,而对于央州那个青衫小道士,不少人嗤之以鼻,不知此人有何德何能能入武评与南宫白衣并列。
第七位也有两人,一为大内第一高手,天下太监首领曾欣荣曾公公,相比第一次武评他的排位掉了一位,另外一人则是那西北无敌的鸿鹄城主洛无双。
第八位,是个江湖上的新面孔,叫长孙攸关,是个活死人。
第九位,北陵新晋大剑士,重剑门掌门,胡力士。
第十位,便是“北阎南燕”二位枪术大家。
……
国子监内,祭酒大人宋织元花费了七个日夜废寝忘食,至第八日清晨终于评完,放下笔后已是满眼金星,他几日来没有像样地吃过一顿饭,只是匆忙对付一口,长达一旬整个人形如枯木,摇摇欲坠,精神体力都已经是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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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过侍女呈递的热毛巾,狠狠洗了把脸,精神抖擞了几分,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公案处堆积如山的公案,以及那封注定名垂青史的花名册,这份武评内容祥实,证据充分,呈入内阁过目获准后昭告天下,就将封入密档,留于史书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和那份武评一同注定名垂青史的还有他祭酒大人的名字,宋织元!
宋祭酒稍显自得片刻,旋即敛起那踌躇满志之态,向东凝视着库房中另两座如山般堆积的案牍,抚须喃喃自语道:“尚有美人评与文人评,大业未竟啊。”
忽然有一阵呼吸鼾睡之声响起,此时祭酒大人循声望去,便见一个年轻的编目胥吏正趴在案上打起了呼噜,口中还流着口水,宋织元皱起眉头有些心生不悦,如此光宗耀祖的大喜事怎可如此轻怠?!正要上前训斥一番,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