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还在继续着,不过一些规矩在一天的时间里被要求必须记住。
比如作息时间开始被规范化。
起床,训练,吃饭,课业,自习乃至出恭,都被标好了时间。
这个时间并没有那么容易被记住。
头几回里,他们都不能适应哨子那尖锐的鸣音。
有人因为习惯鸡叫而起晚了,有人因为喜欢出恭时多蹲着而耽误时间的,有人晚上串班组而被逮住的,不一而足,各有惩罚。
不过,大惩罚都不罚在兵卒身上,而是罚在各个班组长身上。
不好意思的情绪也曾升起过,可因为板子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所以这种情绪会被侥幸心理覆盖掉。
有更甚者,因为自己只会被班组长作出不痛不痒的惩罚,反而对原本该有的训练懈怠下来,而心中想的是:反正有班组长顶着,板子落不到自己头上来。
小主,
这是人的劣根性。
是人对于恶劣发生在他人身上时下意识的庆幸。
大抵人们心理都是:只要坏事都发生在别人身上,自己就会幸运些。
成年人总是下意识认为,接近自己的陌生人,永远会报以最大的恶意。
因此也不吝以自身最大的猜忌回馈他人。
于是,当他们发觉自己得到一份严厉的善意之后,就变得茫然且手足无措了。
方强,目前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他是外城区长青坊的人,太爷爷的爷爷是锦衣卫,可惜太爷爷是二儿子,所以到他这儿,他就只是个军户了。
主支当然还是锦衣卫,日子红火的很,可惜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跟他们家没什么关系。
自家老爹,走的早,留下奶奶,老娘,兄长和自己,他一辈子节俭,太爷爷传下来的家产,他这辈子就没动过一次,临终前才跟自己哥俩讲了家里太爷爷在老宅埋了口箱子,家里不遭逢大难万不能拿出来使。
老娘当年是眼珠咬着眼泪,愣撑着,用残存的那点儿嫁妆买了块碑,卷了个草席,葬了老爹。
而且也十分严肃的对老大跟自己说,就是她明儿病了,死了,也只准埋老爹一个坑里头,家里唯一能称得上大难的,就是要绝嗣的时候,要死绝,死干净的时候,要留种子的时候。
然后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对自己说“咱家军户,日子没得过,老大要是有后,你就甭结婚了。”
方强同意了。
但憋屈啊!
他恨老大吗?
不恨!
因为老大也明确跟他讲了,要是实在想讨老婆生孩子,就提前跟他讲一声,不行就由他方强来传宗接代。
甚至他方强亲眼见过,有一天晚上,老大举着刀朝裤裆子里看。
要不是自己给他一闷棍,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傻事情。
说实话,他能理解老大那一时间的冲动。
他方强固然憋屈。
可老大也不好过。
因为老大将跟老爹一个模样,硬生生的省吃俭用一辈子。
做点儿买卖,弄些糊口的饭折,还得背着人,陪着小心,这里孝敬个祖宗,哪里怕得罪个爷爷的。
这叫什么日子?
有时候都想不懂,为啥老娘就嫁给爹了,还把自己兄弟俩给生了下来,这不是遭罪吗?
哪怕生到农户家里,日子也比这好过啊!
可他能够怨天尤人吗?他能够怪罪自己的父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