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想象,在外看来,这庭院不过尺丈之别,可走入之后,却内有乾坤。
琳琅满目的金囊书帛,纵使是神白须一生所见的所有书籍加起来也不过于此。
穹顶好似寰宇,有飞鹤跃然飘立,向下俯视,高鹏展翅。
那层层围栏的楼层一环扣一环叠叠向上直通青天,好似文明铺就的道路延续于此。
眼前,是一排排高耸书架,抬头即是群星璀耀,脚下星罗棋布,画着神白须无法理解的阵图。
神白须喟叹这天造神功,饶是仰头最高处也一望无际,这好似中枢内部的机关布置有小巧玲珑的,有巍然壮阔的,更有奇形怪状的,有绮丽神奇的,琳琅满目。
中天阁,这就是孔雀楼的全身,整整九九八十一楼,这是神骁文化的汇源之地,也是沿袭之地,更是记载之地。
无数个史册记载的至圣先师的名字被瑰藏在这些书页之中,等待着世人翻开辉煌的每一页,真正的群星璀璨,闪烁人类光辉的英灵殿。
欲登青天,就要在这一本本一层层瀚书文海中开辟出道路开,面对这国家历史中所有的至理名言至圣真经,更面对着那无数人前仆后继的理想与意志。
而这,就是神骁人定胜天之一意的最直接体现,谓之,人的意志。
啪————!
神白须被一本书砸在胸口,不轻不重,正好把他从那辉煌的历史长河中拉了出来。
他回过神来,捡起那本红褐色相间的厚重书本,上面用古文写着的字神白须正好认识。
《为人》。
神白须双手拿着书,没去翻开,因为他知道里头所写至理的内涵,他抬头看去,一位身着红裙白衣的青年少女碧玉在前。
她那褪去稚嫩而修长的睫毛吐露熟润的馥郁,一双红唇已是红粉如黛,眼下已是亭亭玉立,不似那少女模样。
璞玉已然雕琢,此刻却也有些蒙尘,她看着神白须的眼神埋怨而又疑惑,愤怒而又不解,只是生一个人的气,怨他做的事。
“锦小姐扔的这本《为人》可是神骁传承六千年文人风骨的精神传统,您不是怨这书中道理讲的太大太难懂,而是厌弃在下这个伪君子。”
“厌弃在下的蝇营狗苟与阿谀奸佞,更觉得是看错了人,委是觉得这等卑鄙之徒理当死于厄难的身命,万劫不复不得好死。”
神白须苦笑,他双手拿着书向前,直至走近到红锦面前,眼下这少女身高已经在神白须胸口,她不得不仰着头看他。
神白须又悄悄后退,待到红锦视线平视之后,将书籍放置于一旁的书楼,拿出那枚白色的千沧拾月。
他双手作揖,将那系着铃铛的红绳握在手心,拱手敬上。
砰————
红锦见了那白色的千沧拾月,眉头石沉大海般一沉,顿时间怒气横生,她上前一把抢过那铃铛,然后恶狠狠的朝一旁一扔。
兴许是知道自己的主子厌弃自己,那铃铛当啷落地竟毫无声息,只是突然下一刻卡擦一声,裂了,光泽尽失。
“我的铃铛是蓝色的,那不是我的东西!你把它弄丢了,你要赔给我一个新的!”
红锦怒生怒气,恶狠狠的瞪着神白须,而神白须则是看着那破碎的铃铛,心中惋惜。
哪怕是再大的怒火,也不至于让这件灵物受了这无妄之灾。
“锦小姐给的物件委实天珍地重,在下一介布衣,两袖清风,还不起啊…”
“那你跑这一趟干什么?丢人现眼?”
“这不也是求了件相得益彰的物件才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入不入得了锦小姐法眼。”
“拿来我看。”
红锦伸出手,却别过脸不去看,因为她不在乎。
神白须只是来还个人情,可红锦小孩子气,哪里在乎那些东西,她之所以讨厌神白须是因为他做的事,千沧拾月重要,有了它就有好心情。
可眼下那被神明淬炼的千沧拾月红锦一眼识别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所以生气,她只想神白须赶紧交了差滚蛋,省的碍眼。
神白须召出那被白绫包裹的万年木,双手捧着奉上。
也许是心有感应,红锦眉头一挑,看着那白绫包裹之物不可思议,以至于愣神。
嗡————
她只是伸出手指在上抚摸,那长剑就好似心灵感应一般,白绫自动褪去,露出那宛如石玉的剑身。
叮————
红锦屈指一弹,长剑灵动,悦然飘动,她抬手一挥,长剑穿过楼廊,化作一道青虹于穹顶盘旋飞曳。
群鹤见之,飘然而往,剑旋其上,翩翩若舞,音鸣如弦,泠泠作响。
饶是刚刚还眉头紧皱的红锦,此刻已是喜笑颜开,爱不释手。
“站住,谁让你走了?”
一番把玩之后喜不胜收的红锦转身看到神白须已经背身走出好几步,她喊住他。
“锦小姐喜欢?那这人情也算结了,在下留在这里只会徒增碍眼。”
“谁说我喜欢了?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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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锦小姐爱不释手喜笑颜开,同刚刚判若两人,这种表现,难道还算不上喜欢?”
“物件是好物件,可是,比不上我的千沧拾月,我本人就是天道剑天然成剑,这东西徒增累赘,我才不稀罕。”
“况且,你神白须一介外人,哪里晓得我川修剑的真谛,这成剑岂是说送就送?再者,这也不是你的东西。”
“我只要最好的,这是别人给你的东西你送给我,是何居心?”
红锦一瞪眼,神白须眉头微皱,这妮子也忒难伺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狗屁道理讲一堆,那万年木哪里是比不上千沧拾月,而是这妮子故意刁难人。
“你腰上的灵龛从何而来?让我看看。”
就在神白须烦琐之际,红锦眼睛一亮,指了指神白须腰间的绕生烟,问道。
“一位前辈所赠,其功效驳杂,我不能懂。”
“我要那个。”
红锦将万年木御置一旁,伸手意示神白须丢过来。
神白须解下腰间灵龛,嘴角一勾,看了看这天大的器件,也没多想,抬手一掷。
那灵龛在空中划出一道光弧,整个琼楼的灵气都为之一振,穹顶之上的群鹤更是纷纷落下。
“诶?”
就在那灵龛将要落在红锦手中时,它突然就莫名出现在神白须腰上,后者低头,有些惊奇。
“给就是给不给就是不给,你什么意思?”
红锦眉头一沉,厉声道。
神白须只得再解下灵龛,又是抬手一掷,而这一次,灵龛在空中画弧之后直接扭身返还神白须腰间,他眉头一挑。
“神白须!你再整这些把戏我要你好看!”
神白须也惊讶,大抵是觉得虞听安在他身上留了什么东西,这器件才一直粘着他不走。
嗡————!
只见神白须正准备以寂灭雷包裹灵龛猛的扔出去时,那灵龛突然一震,整个孔雀楼的灵光顷刻间黯然失色,这片天地更是莫名落尘,只觉得好似某种天谴压在头顶。
再看,那灵龛涌出丝丝缕缕的白色弧光缠绕在神白须手臂上,无论如何也甩不掉,好似融为一体。
哪怕是红锦见此,都大惊失色,那物件的超然超乎她的认知。而神白须所说的那位前辈,她心中似乎也有了对证。
“够了,我不要了,那器件看不上我。”
从来到这世间的那一刻始,红锦想要的东西几乎就没有得不到的,她想做的她都能做出来,可到了神白须这里,她第一次在那物件上感受到了何为渺小。
饶是刚刚群飞穹顶的群鹤都在神白须身边徘徊,它们不敢扑闪翅膀,只敢远距离伸着脖子打探。
红锦见此,竟莫名觉得神白须就好似那天上落凡的谪仙人,到了此刻,却也心生好感。
只是再一想他的所作所为,眉头一拧,到最后竟觉得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这剑我收了,可不代表这是你还礼了,这是别人送你然后你再送我的,不做数。”
神白须苦涩的长长吐出一口气,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见那人失望,红锦又莫名一恼。
“算了不要你还了,这份礼我认了,你快滚出去。”
神白须眉头一挑,当真是喜怒无常,他转身,驱散群鹤。
顿时间扑闪翅膀的声音传遍阁楼,群鹤有的腾空,有的架在楼阁之上,有的原地驻足停望神白须。
“站住。”
神白须一晃,有点不耐烦了,这妮子没完没了的使唤人,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神白须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
神白须本无心逗留,只是不知谁人上前直接扯住了自己的袖子,他转身,红锦已悄无声息来到身后。
“女孩子太任性是会招人讨厌的,锦小姐。”
听了这话,红锦竟头一低,松开了拽着神白须袖子的手,后者纳闷,后退一步。
只是下一刻,红锦又抓住了神白须的手臂,这一次,她眼神坚定,像是有什么想问。
“我不是什么日理万机的大人物,锦小姐有话不妨直说,我这千古罪人的骂名也算是坐实了,还差锦小姐几句金科玉律吗?”
红锦双手抓住神白须,几乎是把他扯了过去,神白须猜不透这妮子到底要干什么,只得随从。
直至红锦将神白须拉到那神堂桌案之前,让他坐在了府堂一侧,扭头向外看去,琼楼前身的百行书阁尽收眼底,当真是琳琅满目。
“我问你,盘龙逆反与骁卫正统之间明明那么明显的一道鸿沟,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后者?”
“上御执明而执政,上御出云包藏祸心,野心与仁义这么浅显的差别你为什么看不出来?”
“甚至还要承接李世卿的衣钵,做神骁的千古罪人。”
神白须眉头一挑,难得这妮子也会问这么深明大义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