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碑穿乾坤

早上九点刚过,范清婉与杨之江就来到了焦山碑林。

一进正厅,迎面就看到了一座高高的石碑矗立在那里。“这就是从圌山华阳观移过来的那块石碑?”,范清婉低声问到,

杨之江并未应答,而是走近石碑,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石碑分为碑首、碑身和碑座三部分,碑首部位呈半圆形,上面刻有四条互相缠绕的螭龙,中间有一圆孔,考古界称之为“碑穿”,碑额上用篆体书醒目地写着“魏法师碑”四个字。

就在这时,一女导游带着一群游客涌入了大厅。只见她一边走着,一边指着石碑介绍到:

“这座石碑,叫魏法师碑,高大挺拔,厚重质朴,是我们焦山碑林的镇馆之宝。此碑立于唐高宗仪风二年,也就是公元677年,距今已有1300多年,碑高2.13米,宽0.87米,为汉碑的形制,被誉为“初唐妙品”,是我们国内极为罕见的一块唐碑。仅此一碑,我们焦山不需要瘗鹤铭碑刻等其他古迹,就可以获得国家5A级景区了。大家看看,这碑座下的赑屃,像不像乌龟的头,己被人摸得油光发亮了,我们这里的老百姓有一句顺口溜,‘摸摸乌**,万事不用愁’。大家如有兴趣,可以上前来摸摸。”

导游的一席话,让范清婉感到这石碑确实不同凡响。唐碑汉制,碑座用的还是赑屃。她知道,赑屃是龙与龟的结合体,是古代颛顼族的族徽,多为帝王圣贤树碑立传所用,而这个魏降法师,只不过是个道士而已,竟然享受如此高的皇家礼制,实在令人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她围着石碑转了一圈,发现石碑的形制也很奇特,首先是碑首,上面有碑穿,而根据史料记载,碑穿这种东西,早期只是为了拴骡、马等牲畜或用以穿绳引棺入丘,到了汉朝末年已基本消失。眼前的这块石碑为唐代所立,却采用圆首方座的形制,似乎是法象于易经中“蓍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智”之理念。其次,她发现石碑的阴阳两面,皆刻有文字,碑阳记叙的是魏法师生平及颂词,而碑阴的部分,除了刻有一些舍施檀越之名字外,竟然刻了一些地方大官和僧人的名字,什么润州刺史范阳公卢承庆,武涉公李厚德,还有驸马都尉乔师望等。

这时,她想起了道家的宗祖庄子,在临死前说过:“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壁,星辰为珠玑,万物为斋送,吾葬具岂不备邪?“,而碑文中的这位魏法师,生前,地方官吏争相“闻风致礼,披云投谒”,死后,又由唐高宗御用的文豪胡楚宾亲自为其撰写碑文,这让她感到十分不解。

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细看着碑文,其中的“原夫有物混成,分两仪而造天地;不言冲用,廓四序而运阴阳…遂使苍璧在玩,昆仑之珍非重;玄珠已沉,网象之求何获?若廼妙行悬解,深体至精,韫大白之高量,步中黄之前轨,悠然配极邈天,古以为邻,淡乎养空清谷,神而内保,得忘筌於真宰…”等内容,令她产生了一种恍然若悟之感。特别是“苍璧在玩,昆仑之珍”、“玄珠”、“真宰”等字眼,犹如电脑的键码一样,不停地往外蹦出,而当她看到“曾祖允,梁安城王国侍郎,侍竹苑而彯缨,照通梁月;游兰台而奉笔,声迈楚风”这些内容时,思绪顿时迟缓了下来。

“安城王国侍郎?“安城王国侍郎?”,她茫然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口中在默默地念叨着这几个字,

杨之江见状,连忙轻咳了几声,笑道:“我说,美女,该不会得了魔怔了吧?一个劲地在念叨什么啊?”

“别打岔!这个…怎么这么熟悉啊?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当范清婉沿着碑刻又绕了一圈后,她终于想起了当年吴影教授所开的那堂公开课,就是在那次公开课上,她第一次听到“”安城王国侍郎”这个官名。当时吴教授讲到梁武帝为中国教育史所作出的杰出贡献时,还特别提到了一个叫周兴嗣的人,此人深受梁武帝赏识,一夜写成了流芳万世的《千字文》,当即就被封为了“安城王国侍郎”‘,只不过,后来梁武帝并没有派他去安城王国治下的湖北当官,而是将他留在了皇宫里听差。

想到此,再看到碑文上的“梁月“二字,心中顿时好像明了起来,“该不会指的是梁朝的月亮吧?魏法师的祖父,就是生活在梁武帝的年代的”,“‘楚凤’二字,应该暗指的是‘凤鸣岐山’吧?”。她记得,《箫经》中曾有这样的记载,‘凤鸣,箫之声容。凤为何物?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洛不出书,吾已矣夫!”,这些不正是应对了碑文中的“阴阳纬候,河洛图书”、“发明六气,牢笼万象。帝图首出,辩驭来归”等内容吗?!

当她往下看到“复与昂师同还茅岭”,“贞观九载被召入京,太宗嘉而悦之”、“由是蒙度出家,配居谁山之仁静观”“总章二年,诏于茅山修福”“”茅山高顶每有三白鹤焉,方事之殷。鹤迺届於坟所,敛翼来下,疑接王乔之仙”等内容介绍时,心中顿时想起杨之江舅舅昨日所讲的话,与此相差无几,只不过,仅是将人名弄错而已,此人为魏降,而非魏征。

忽然间,她的目光停在碑文的最右边:“魏法师,名降,字道崇,任城(今山东济宁)人,生于官宦之家,他的祖父、父亲在陈朝、隋朝都做过高官,属于名门之后,自幼即好老庄之学,跟随茅山的徐昂法师潜心修道20余年”。心里猛然一紧:

“这魏降与魏征会否是同一人?”、

““唐太宗为何要魏降先到茅山,再到圌山的仁静观?”、

“魏降的使命仅仅是出家?”,

“天下道观那么多,为何一个离京万里的默默无闻的仁静宫,会引起帝王们如此重视?”

“宋徽宗为何下诏将仁静宫改名为华阳观?虽说宋徽宗曾到过江南,并在镇江待了五十余天,但这赐名之事,却发生在好多年前,还有,他从未去过仁静宫”、

“这一切会不会与唐太宗当年将茅山陶弘景的‘朱阳馆’改名为‘华阳观’有关呢?”

“宋徽宗不理解唐太宗的做法?还是从魏法师之行中发现了什么?于是乎,干脆将茅山的华阳观改名为玉晨观,再将这华阳观之名赐给圌山的仁静宫?”

..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在她心头不时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