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衿面色平静,仿佛大殿之上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裴子衿,你竟敢在大殿上肆意杀害大臣,你该当何罪?”
厉声怒斥裴子衿的人名叫吴丹,吴丹年轻时,正直清高有气节,他忠孝仁义,为人清廉,也是天生的神童,十七岁就考上了状元。
他和韶衡,还有南国的明征、辛舜辞被称为“兴南四杰”。
建兴年间,在容晖的提拔下,他坐上了相国的位置,在容烨临终前,容烨将他留给自己的孙子——容烨。
让他成为辅政大臣之一。
身居高位的他为官依旧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敢冒言进谏,弹劾贪官污吏。
裴子衿冷笑一声,“吴相国,你看见本督出手了吗?你就断言本督杀了他?”
吴丹被裴子衿的话噎住,因为他确实没看见裴子衿动手。
但只有裴子衿自己知道,他身上的暗器很多,此人正是被他用内力发射的毒针刺入肺腑心脏脖颈处,毒发致死。
银针又细又长,不细看根本看不到,而此人官居三品,离他很近,所以在他的内力控制下,只需要一瞬就可以利用银针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
且此人死后,短时间内看不出任何外伤。
裴子衿嘴角一勾,质问道:“相国空口无凭就污蔑本督,是何居心?”裴子衿瞥了一眼那位不幸,倒在地上,成了替死鬼的文臣,反咬一口道:“难不成是相国心里早就盘算着想除掉本督,所以故意杀了他,然后再栽赃嫁祸给本督?”
吴丹身为文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他拿把刀杀鸡都难更何况是杀人?
而且读书人最看中的就是脸面,栽赃陷害乃小人所为,吴丹对此不屑一顾。
吴丹脸皮薄,被裴子衿一激就动了怒气,他怒不可遏道:“裴子衿,你别血口喷人,本相就算是要杀你,也会光明正大,怎会行这般小人行径,栽赃嫁祸给你?”
裴子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你真的想杀本督?”
吴丹横眉怒视,振振有词说道:“奸佞贼子如国之蛀虫,只会蛊惑圣心,像你这样只会在圣上面前阿谀奉承的小人,不杀难得还要留着继续惑乱朝纲,误国误民吗?”
“说得好!”裴子衿展颜一笑,目光中却流露出骇人的杀意,“陛下,吴相国说臣也就罢了,毕竟臣在朝中确实不被满朝文武所喜,这样刺耳的话听多了也就习惯了。可相国仗着自己受过先帝恩惠,如今身居高位,就开始以长辈的姿态来指责陛下的不是,他说臣在您面前阿谀奉承而受君恩,那也就是在说,陛下您昏庸无道,只能听得进谗言,所以才提拔了臣等这些蛀虫,害国害民。陛下,臣受此侮辱,倒也罢了,可陛下是君,这天下只是不是的臣子,哪有做错的君王?吴相国在朝堂上对君主口吐不敬之言,还请陛下治罪!”
裴子衿此话一出,朝野上下又是一阵议论,只有高坐皇位的容烨,那张白皙的脸此刻已经阴沉了大半。
容烨最讨厌谁以长辈的姿态指责他的不是,因为这是他的逆鳞。
而且他自己本身也讨厌文臣,文臣之乎者也,日日和他说孔孟之道,君臣礼仪,每次谏言,都是希望他能做个爱民如子,开明勇武的好皇帝
可是容烨并不想做皇帝,他只想做自己,那个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自己。
自从来到皇宫,人人都在逼他。他喜欢招猫逗狗,打造木器,文臣劝他莫要玩物丧志,他喜欢诗酒花茶,但不愿上朝管理朝政,文臣劝他,莫要忘记周朝之耻。
容烨在皇宫毫无自由可言,建兴三十六年,一日晚上,夜黑风高,容烨趁着宫里守备松懈之时,起了逃离皇宫的心思,于是他换上夜行衣,又趁着自己身量不高,遇人可轻易躲藏的优势,逃到了崇华门,又从崇华门旁边的暗道逃出了皇宫。
出了宫,容烨本以为可以自由。
但是出宫没两日,他就被现实啪啪打脸。因为衣食住行成了他最大的难题。
容烨在皇宫生活时,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万人供养,衣食无忧。如今出了宫,他既无钱财又不会挣钱,学路边乞丐乞讨他又觉得自己饱读圣贤书,岂能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
容烨在民间流浪三日,这三日他因无钱,走在街头时遭到各种欺骗。
有人骗他去偷去抢别人手中的吃食和钱财,一开始他还不屑于做这强盗行径,可当他饿到前胸贴后背时,他忍受不了别人手中吃食的诱惑,也去抢过,却被人打的遍体鳞伤,骂的一文不值;有人认为他的衣服值钱,就骗他将衣服典当,可以换点钱买吃的。
饥肠辘辘的容烨此刻已饿昏了头,他满心满眼皆是食物和金钱,于是他信了这人的谎话连篇,便将衣服交给此人,此人却只给了他一个脏兮兮的馒头,容烨本想上去理论几句,却惨遭一顿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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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烨被打的鼻青脸肿,身上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这人临走前,容烨记住了这人的脸,直到三日后,陆孚带着锦衣卫在民间找到了他,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回宫而是复仇。
容烨将这三日所有欺负过他的人用笔一一画下,容烨在写字绘画方面,是天生的奇才。
他的字画堪称一绝,画出的人物惟妙惟肖,仿若真人一般,堪称一绝。
陆孚命手下按照画上找人,不过三日,这些人就被找齐。
陆孚为了容烨能尽快回宫,他都没有下令细细审理,而是一股脑的全部杀死,甚至还在容烨的命令下,陆孚派人屠尽了这些人的九族。
容烨自那日回宫后,就断了想出宫的心。因为他在民间流浪了三日,见识到了人心险恶,这也导致他从此不会再轻易的相信任何人。
但奚梦儿和蒋婷除外。
奚梦儿是可以止住容烨发疯的药,她的温柔体贴可以安抚容烨一切不好的情绪。
在奚梦儿面前,容烨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的胆怯懦弱,自卑敏感,都会在见到奚梦儿时,被全部打碎,奚梦儿给他壮胆,还告诉他陛下是天子,天子乃天下之主,做任何事都是对的。
至于蒋婷,容烨虽恨他,但心里最深处却依旧爱这个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的母亲,他深知蒋婷对他没有恶意,也不会算计自己,可就是蒋婷那该死的控制欲和暴脾气将容烨逼到了悬崖边上,退一步万丈深渊,可是不退,就要被日日困在牢笼里,不得自由。
容烨进退两难,最后被彻底逼疯。
容烨瞥了一眼站在大殿前,还一脸怒气的吴丹。
吴丹在容烨登基第二年,曾对容烨呈上过一篇“劝君书”的奏折。
折上写着:
臣为官多年,深受先帝恩惠,感恩戴德,铭感五内
现先皇已逝,臣既为兴臣,又辅佐陛下,自当竭尽全力,忠心耿耿
今妖后祸国,宦官当政,权臣掌权,陛下皇权不稳,朝中乱作一团,百姓民不聊生
臣既食君禄,应担君忧。
今上书一封,谨用条陈,裨万分一。
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
百姓者,陛下之家人也。
国以民立,民以国存。无民则国何?
太宗曾言:“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
陛下聪颖,若做明君,就当知晓,惟君民共治,上下相通,民隐得以上达,君慧亦得以下逮的道理。
陛下天资英断,睿识绝人,本可效仿尧舜为国之贤明君主,怎奈小人当道,奸佞误国。
恕臣上书不敬之言,苟利国家,不避斧钺。
妖后乱政,权臣掌权,宦官乱国,当诛其九族,以正朝纲。
自古蠹众而木折,隙大而墙坏
朝堂奸佞繁多,小人成堆,而陛下也应当学会辨别忠奸,亲贤臣,远小人,杀奸佞,信忠良,以此壮大兴朝,令兴朝长盛不衰
权臣不宜独任,朝纲不可久驰
陛下,臣字字句句皆为肺腑之言,不为悦,不过计,披肝沥胆,直言劝谏
望陛下听臣一言,早做决断
——臣吴丹上书
折上所写长篇大论,但一字一句,无不是在触碰容烨的底线。
可想着吴丹乃国之重臣,容烨也就忍了他的无理之言,如今吴丹竟又进言,说他昏庸无道,只听得进谗言,所以才会提拔像裴子衿这样的蛀虫。
容烨是一国之君,他吴丹不过是个臣子,竟敢以长辈的姿态批逆龙鳞,触怒龙颜,真是不知死活?
容烨龙颜大怒,“来人,将吴丹拉下来,斩了!”
此话一落,大殿内一片寂静。
吴丹闻言,心中不悲不喜,异常平静。
因为他早就知道,容烨昏庸无道,只会宠信奸佞,偏爱妖后,不会容得下忠臣良将给他的建议。
容烨登基的第一年,吴丹也曾想过辞官还乡,此后不入朝堂,可是他也曾答应过先帝,若以后皇太孙即位,他也要尽心尽力辅佐这不成气候的皇太孙。
君子一诺值千金,更何况先帝对他有提携之恩,吴丹不是不懂感恩的人。
吴丹苦笑一声,今日虽落得斩首的下场,可他到了地底下,也算是不负先帝重托了。
门外,两个御林卫走了进来。
吴丹对着那高坐皇位,面上无一丝温情的容烨行了一礼,他字字句句,说的铿锵有力,清晰可闻,“自古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陛下,臣虽死,但臣无愧于您,也无愧于先帝,更无愧于兴朝。臣一死无惧,望陛下珍重!”
吴丹语毕,转身便随御林卫离去,可没走两步,却被一位大臣叫住,“陛下!”
这位大臣身穿深蓝色官袍,大步流星的走到大殿中央。
大臣两鬓斑白,身形虽瘦弱但康健,他虽脸上褶皱成堆,但红光满面,身躯挺拔,走起路来,健步如飞。
大臣便是韶衡,也是被容烨提拔的大臣,现封为鸿胪寺卿,官居正三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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