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人祸,俱在臣子,”略微沉默后,熊耿淡淡道,“臣子之过,丞相失职。算儿,我以为你不喜经道,怎还懂得这番道理?”
“是在学院新结识之朋友说的。”
“哦,原来腾岐之中,还是有读圣贤书的学子啊。”
“……外祖父,您愿意去劝说父亲吗?”陆算小心问道。
“我不罚你。”熊耿转身落座石椅,拿起桌上的火折子点灯,一豆晃动。
“我不罚你,是因为你所言不差;亦不帮你,是因为‘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你坐过来,”熊耿看着一脸失望的陆算,心中那股悲凉又涌了上来。
待少年坐下,这位老人才接着道:“算儿,你有印灵天眷,心底可以不喜经道圣人学说,但你父自幼苦学,于今不分五谷只擅治国理政,如何躬耕田亩?若是陛下因天灾罢免你父,日后还有升迁之望。但主动请辞,岂不是归罪陛下,你父前途如何?”
“……啧,这天老爷发怒,总得有个人顶缸不是?皇帝不顶丞相不顶,那谁来顶?百姓?”
林珏的嘀咕回荡在脑海里,陆算一时哑然,只能低垂脑袋。
熊耿眼底闪过一抹凌厉,道:“算儿,为你作此计者谁?”
陆算没注意到慈祥的外祖父眼中异样,一边抬头一边道:“也不是为我作计,只是他说了我就刚好想到了,是今日新认识的朋友,林珏林公子。”
熊耿瞳孔微缩,呼吸一顿,但在陆算扬起脸时又恢复平常。
他似毫不在意地问:“哦?林珏?哪家的林公子?”
“我知道的也不确切,还是听学院里传才晓得有这人物,”陆算道,“林公子是内武堂学子,他进入学院不久,就在二年级印灵堂学子面前大展神威,先后与北边的雪公主、横岐的王兆河比试,先败后胜,赢得印灵堂学子的一众喝彩,好不厉害。”
熊耿淡淡道:“哦,这也算是厉害吧。”
陆算有些急了,觉得自己最敬爱的外祖父看不起自己刚认识还不到一天的“好朋友”,有意抬高林珏门楣,连忙道:“以前听人说他是乡野小子,还有人说他是横岐私生子,不过我今日见他,倒认为真是大门大户里的公子。学问谈吐俱是不俗,自信从容不是乡野辈能有的,衣裳繁华,还能与雪公主相交友善,其家世必定不低!”
家世!户籍!对!案牍库!熊耿眼中精芒一闪,缓缓点头:“算儿说的有几分道理。”
“孙儿与林公子一见如故,有机会一定领他来拜见外祖父!”陆算以为熊耿认可了林珏身份,语气也忍不住开心起来。
陆算话兴正盛,熊耿却道:“算儿,我此次来岐巍,是隐秘事,你万不可透露。今天色已晚,你先回吧。”
陆算微怔,不过瞧着熊耿逐渐锋利起来的眼角,也明白国事为重,行礼告退。他去后不久,熊耿轻轻拍手,几道黑影唰唰落在院中,恭敬地向他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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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色的月爬上云头,洒下银白色的光落在小院子里,就如波光粼粼的水面般轻轻摇晃,暮春的空气中飘荡着丝丝寒意。
“扬朗尔格行踪确定了?”
“禀光禄大夫,属下已通过各州郡城门侯登记簿查明,扬朗尔格于前年腊月初六凭商传出岐州,初九过署州岐燕郡,十四日入署州城,廿七入平波郡,而后再有消息,便是昨年正月十七,在戒备乡野的卫律的护送下进入岐燕郡西时城,歇了三日,于廿四前后回岐州。”
熊耿心中推算,眼角锐利。腊月十四到来年的正月十七,足足二十二天,扬朗尔格,你到哪里去了?做了什么?
“他在西时可有亲戚?”
“扬朗尔格是西列班人,亲人不在夏土,西时倒是有个以前走南闯北的朋友,唤作刘经,平常人,做些胭脂买卖。”
“落脚也是在刘经府邸?”
“正是。”
“捉他问询一二。”
“用何罪名?”
熊耿面无表情地起身,自袖中取出一金黄色绸布高高举起。
这是皇上秘旨,面前几人立刻整齐跪下接旨。
“有旨意,‘命光禄大夫、郭国公熊耿行大司农,监各州郡增收‘过住税’,五税一,查不实商贾,下狱问罪,大司农有便宜之权。’缺税不纳,暂就用这罪名吧。”
跪下的几名特执行衙门高官皆身躯一震,眼中透露出难以想象的意味来。
其一,他们以往游历江湖,也是用商传出郡过州,自然知晓商税之苛重。天夏还算好的,一般都是二十税一,申夏、罡夏都是十五税一,最严苛的当是千尊,据说达到了十税五的程度。如今天夏朝廷为何加税?
其二……他们不敢多想,更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光禄大夫、行大司农、郭国公,只能齐声道遵。
“另外,”熊耿转身负手望月,最后补充,“岐署二州近十年的户籍名册都要调出来,案户比名。”
“查谁?”
“林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