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凤姐大闹宁国府

话说贾琏走了之后,偏巧那平安节度巡边去了,得一个月才回来。贾琏不清楚情况,就只能在住处等着。等他把事儿办完回来,这一来一回,差不多两个月了。

嘿,您猜怎么着?凤姐心里早就有了盘算。贾琏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找来一帮工匠,把东厢房三间收拾得和自己正房一样漂亮,各种装饰、陈设那叫一个讲究。到了十四号,她就跟贾母、王夫人说,十五号一早要去姑子庙进香。只带了平儿、丰儿、周瑞媳妇、旺儿媳妇四个人。还没上车呢,就把真实目的告诉了她们。又吩咐那些男仆,都穿素衣,用素色的遮盖物,然后就直奔目的地去了。

兴儿在前面带路,到了尤二姐的门前敲门。鲍二家的把门打开,兴儿笑着说:“快告诉二奶奶,大奶奶来了。”鲍二家的一听,吓得魂儿都没了,赶忙飞跑进去告诉尤二姐。尤二姐也吓了一跳,不过人都来了,没办法,只能以礼相待,赶紧整理衣服出来迎接。

到了门口,凤姐才下车往里走。尤二姐一瞧,只见凤姐头上都是素白银器,身上穿着月白缎袄,外面罩着青缎披风,下身是白绫素裙。那眉毛就像弯弯的柳叶,眼角高高吊起,丹凤眼儿,眼神透着股子精明劲儿,就像三角一样。模样那叫一个俏丽,就像春天的桃花一样娇艳;气质又很清雅,像秋天的菊花一样高洁。周瑞家的和旺儿媳妇两边搀扶着凤姐进了院子。尤二姐满脸陪笑,急忙迎上去,道了个万福,张嘴就说:“姐姐大驾光临,我没来得及远迎,还请姐姐恕罪,实在是太匆忙了。”说着又福了一福。凤姐赶忙笑着还礼。然后两人手拉手进了屋子。

凤姐在上座坐下,尤二姐让丫鬟拿褥子来,要给凤姐行礼,说道:“我年轻不懂事,自从到了这儿,都是我母亲和姐姐拿主意。今天有幸能见到姐姐,要是姐姐不嫌弃我出身低微,以后什么事儿都得求姐姐指点教导。我肯定对姐姐掏心掏肺,就伺候姐姐您了。”说完就行礼。凤姐赶紧下座还礼,嘴里不停地说:“都怪我这妇道人家见识短,老是劝二爷要稳重,别在外面沾花惹草,怕公婆担心。我这也是一片痴心啊,可没想到二爷误会我的意思了。他在外面玩玩就算了,可娶您这么大的事儿,这是大礼啊,他都不告诉我。其实我以前还劝过二爷早点把这事儿办了呢,也好生个孩子。没想到二爷反倒觉得我是个爱吃醋的女人,自己偷偷把这事儿办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真是有苦没处说,只有天地能知道我的委屈。早在十天前我就听到了风声,可又怕二爷不高兴,就没敢先说。现在正好二爷出远门了,所以我就亲自来拜见您,还请姐姐体谅我的苦心,劳您大驾,搬到家里去住。咱们姐妹住在一起,一起劝二爷好好做事,保重身体,这才是正事儿。要是姐姐在外面,我在里面,就算我再笨再贱,可这心里怎么能踏实呢?再说了,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也不好看。二爷的名声也重要啊,就算别人说我不好,我也不怨。所以我这辈子的名声可都在姐姐您身上了。那些下人们乱嚼舌根,估计是看我平常管家太严了,在背后说我坏话,这也是常有的事儿。姐姐您这么聪明的人,可别信那些话。要是我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上头有三层公婆管着,中间还有那么多姐妹妯娌看着呢,咱们贾府又是世代有名望的人家,哪能容我胡来呢?现在二爷在外面偷偷娶了姐姐,要是别人知道了,肯定得生气,可我却觉得是件好事。这是老天爷和神佛不忍心看我被那些小人诽谤,所以才安排了这件事。我今天来求姐姐跟我回去一起住,咱们吃一样的,用一样的,一起伺候公婆,一起劝诫丈夫。高兴了一起高兴,伤心了一起伤心,就像亲姐妹一样,比亲骨肉还亲。这样一来,那些小人看到了,就会后悔以前看错我了,就连二爷回来看到了,作为丈夫,心里也肯定会暗暗后悔。所以姐姐您可真是我的大恩人,能把我以前的坏名声都给洗干净了。要是姐姐不跟我回去,我就愿意在这儿伺候姐姐,给姐姐当妹子,每天伺候姐姐梳头洗脸。只求姐姐在二爷面前替我说说好话,给我个安身的地方,我死也愿意。”说着,就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尤二姐听了这些,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两人互相见了礼,分宾主坐下。平儿也赶忙上来要行礼。尤二姐看她打扮得很不一般,举止和相貌都不俗,就猜到是平儿了,连忙亲自拉住她,说:“妹子,快别这样,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凤姐也赶紧起身笑着说:“可别折煞她了!妹子,你就受礼吧,她本来就是咱们的丫头。以后可别这样了。”说完,又让周瑞家的从包袱里拿出四匹上好的尺头,四对金珠簪环当作见面礼。尤二姐赶忙拜谢收下了。两人喝着茶,聊起了以前的事儿。凤姐嘴里全是自责的话,什么“都怪我自己不好”“现在只求姐姐疼我”之类的。尤二姐看她这样,就觉得她是个极好的人,想着那些小人因为不顺心就诽谤主子也是常有的事,于是就把心里话都掏出来说了,还真把凤姐当成知己了。又看到周瑞家的这些媳妇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夸凤姐平常做了很多好事,就是太痴心了,才招人怨恨,还说:“房子都已经准备好了,奶奶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尤二姐本来心里就想和凤姐回去一起住,现在听她们这么一说,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就说:“我本来就应该跟着姐姐回去,只是这里怎么办呢?”凤姐说:“这有什么难的?姐姐的那些箱子、细软什么的,让小厮们搬进去就行了。这些粗笨的东西也没什么用,就留个人看着。姐姐觉得谁合适就留谁在这儿。”尤二姐忙说:“今天既然遇到姐姐了,我这一进去,什么事儿都听姐姐的安排。我来这儿的日子也不长,也没当过家,什么都不懂,哪敢做主啊。这几件箱子就搬进去吧,我也没什么东西,那些大多也是二爷的。”凤姐听了,就让周瑞家的记清楚,好好看着搬到东厢房去。然后就催着尤二姐穿戴好,两人手拉手一起上车,还悄悄地跟尤二姐说:“我们家规矩可大了。这事儿老太太一点儿都不知道,要是让她知道二爷在守孝的时候娶了你,非把二爷打死不可。现在先别去见老太太和太太。我们家有个特别大的花园子,姐妹们住着,没什么人去。你先在园子里住两天,等我想个办法跟她们说清楚了,再去见她们才妥当。”尤二姐说:“全听姐姐安排。”那些赶车的小厮们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所以也没去大门,直接奔后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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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凤姐就带着尤二姐从大观园的后门进去,到李纨那儿见了面。这时候,大观园里差不多十有八九的人都知道了,突然看到凤姐带了个人进来,好多人都过来看热闹、问情况。尤二姐一个一个地见过了。大家看她长得漂亮,又温和可亲,都夸她。凤姐把众人都叫过来,吩咐道:“谁都不许把这事儿说出去,要是让老太太、太太知道了,我先让你们好看。”园子里的婆子丫鬟们平常都怕凤姐,再加上这是贾琏在国孝、家孝期间干的事儿,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所以都不敢管。凤姐又悄悄求李纨收留尤二姐几天,“等我跟老太太、太太说清楚了,我们自然就走了。”李纨看凤姐那边都已经把房子收拾好了,而且现在是守孝期间,确实不好张扬,就答应把尤二姐暂时收留了。凤姐又想办法把尤二姐原来的丫头都打发走了,还把自己的一个丫头送给尤二姐使唤。又偷偷地跟园子里的媳妇们说:“好好照顾她,要是人丢了或者跑了,我可跟你们算账。”然后自己就去暗中安排其他事儿了。全家的人都暗暗觉得奇怪,心想:“看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贤惠了?”

尤二姐在这个地方住着,又看到园子里的姐妹们都对她挺好,心里也就踏实了,觉得这地方还不错。可没想到,过了三天,那个丫头善姐就开始不听话了。尤二姐就说:“没头油了,你去跟大奶奶说一声,拿点来。”善姐就说:“二奶奶,您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我们奶奶每天要伺候老太太,还要伺候这边太太、那边太太。那些妯娌姐妹,上下几百号人,每天都得听她安排。每天少说得有一二十件大事,三五十件小事。外面从娘娘那儿开始,还有王公侯伯家的人情往来,家里又有这些亲戚朋友要应酬。成千的银子、上万的钱,每天都得从她一个人手里安排,她哪有闲工夫管这点小事啊?我劝您啊,能凑合就凑合吧。咱们又不是明媒正娶进来的,大奶奶这是难得的贤良,才这么对您,要是换了别人,听到您这话,早就吵起来了,把您扔在外头,您是死是活都没人管,您又能怎么样呢?”这一番话说得尤二姐低下头不吭声了,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只好将就着了。慢慢地,这善姐连饭都不好好送了,有时候早一顿、有时候晚一顿,送来的还都是剩下的。尤二姐说了两次,这善姐反倒先嚷嚷起来了。尤二姐又怕别人笑话自己不安分,就只好忍着。每隔个五天八天能见凤姐一次,凤姐每次都是和颜悦色的,姐姐长姐姐短的不离口。还说:“要是那些下人不听话,你管不住他们,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们。”又骂那些丫头媳妇:“我知道你们这些人,软的就欺负,硬的就害怕,背着我,你们还能怕谁?要是二奶奶跟我告你们的状,我可饶不了你们。”尤二姐看她这么好心,心里想:“既然有她管着,我又何必多事呢?下人不懂事,也是常有的。我要是告了状,他们受了委屈,别人还得说我不贤良呢。”于是就反过来替那些下人遮掩。

凤姐呢,让旺儿在外面打听尤二姐的事儿,结果把什么都打听清楚了。原来尤二姐早就有婆家了,她那女婿现在才十九岁,整天在外面嫖赌,也不干活儿,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他父亲就把他撵出来了,现在在赌钱的地方混呢。他父亲收了尤二姐母亲十两银子,把这门亲事退了,这女婿还不知道呢。这小伙子叫张华。凤姐把这些事儿都摸得一清二楚,就拿了二十两银子给旺儿,悄悄让他把张华找来,养着他,还让他写一张状子,到衙门去告贾琏,就告他“在国孝、家孝期间,违背圣旨,瞒着长辈,仗着有钱有势,强迫退亲,停妻再娶”这些事儿。这张华知道这事儿闹大了不好,一开始不敢干。旺儿回去跟凤姐说了,凤姐气得骂道:“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癞狗!你好好跟他说,就算告我们家谋反都没事儿。咱就是想借他闹一闹,让大家都没脸。就算他把事儿闹大了,我也有办法摆平。”旺儿听了,就又去跟张华详细说了。凤姐又吩咐旺儿:“要是他把你也告了,你就去和他对质。”然后又说了一些具体的办法,“我自有安排。”旺儿听凤姐这么说,有了主心骨,就又让张华在状子上加上自己的名字,说:“你就告我在中间传话、挑唆二爷干这些事儿的。”张华听了,心里有了主意,就和旺儿商量好了,写了一张状子,第二天就跑到都察院喊冤去了。

都察院的官老爷升堂看了状子,见是告贾琏的事儿,上面还有个家人旺儿,就派人去贾府传旺儿来对质。那些衙役不敢随便进贾府,就只让人带信。那旺儿早就等着这事儿呢,不用人带信,自己就在那条街上等着呢。看到衙役来了,还迎上去笑着说:“麻烦各位兄弟了,肯定是我的事儿犯了。没得说,快来给我戴上枷锁吧。”那些衙役哪敢啊,就说:“您老别闹了,快去吧。”于是旺儿就来到堂前跪下了。官老爷把状子给他看,旺儿故意看了一遍,然后磕头说:“这事儿我都知道,我家主人确实干了这些事儿。不过这张华一直和我有仇,故意把我也牵扯进来。这里面还有别人呢,老爷您再问问。”张华也磕头说:“是还有别人,可我不敢告,所以就只告了他这个下人。”旺儿故意着急地说:“你这个糊涂东西,还不赶紧说出来!这是朝廷的公堂,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得说。”张华就说出贾蓉来了。官老爷没办法,只好去传贾蓉。凤姐又派庆儿暗中去打听,一听说告起来了,就赶忙把王信叫来,把这事儿告诉他,让他去托察院,只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人就行,又拿了三百两银子让他去打点。当天晚上,王信就到了察院老爷的家里,把事儿办妥了。那察院老爷本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收了银子,第二天回堂的时候,就说张华是个无赖,因为欠了贾府的银子,就编瞎话,诬告好人。都察院和王子腾关系好,王信也只到家说了一声,再加上是贾府的事儿,大家都想息事宁人,就都不提这事儿了,只传贾蓉来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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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贾蓉他们正忙着贾珍的事儿呢,突然有人来报信,说有人告他们了,把事儿一说,贾蓉就慌了,赶紧跑去跟贾珍说。贾珍说:“我本来防着这一招呢,没想到他还真有胆子。”马上就封了二百两银子让人去打点察院,又让家人去对质。正商量着呢,有人来报:“西府二奶奶来了。”贾珍一听,吓了一跳,赶忙要和贾蓉找地方藏起来。没想到凤姐已经进来了,骂道:“好你个大哥,带着兄弟们干的好事!”贾蓉赶忙请安,凤姐拉着他就往里走。贾珍还笑着说:“好好伺候你姑娘,吩咐他们杀牲口、准备饭菜。”说完,就赶紧让人备马,躲到别的地方去了。

凤姐带着贾蓉走到上房,尤氏正迎出来呢,一看凤姐脸色不对,就笑着说:“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凤姐对着尤氏的脸就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们尤家的丫头就没人要啦?偷偷地往贾家送!难道贾家的人都是好的,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啦?就算你愿意把人送过来,也得有三媒六证,大家把事儿说清楚,像个样子才行啊。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猪油蒙了心啊?国孝、家孝在身,就把人送过来了。现在人家把我们告了,我现在孤立无援,连官场的人都知道我爱吃醋、厉害,现在指名道姓地要休我。我嫁到你们家,做错什么了?你们这么害我?是不是老太太、太太有什么话,你们就设这个圈套来挤兑我?现在咱们就一起去见官,把事儿说清楚。回来咱们再把全族的人都请来,当面把事儿讲明白。要是给我一封休书,我马上就走。”一边说一边大哭,拉着尤氏就要去见官。贾蓉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求道:“姑娘、婶子,您息怒啊。”凤姐又骂贾蓉:“你这个天打雷劈、五马分尸的没良心的东西!你不知道天高地厚啊?整天在这儿挑拨是非,干这些没脸没皮、没王法、败家的事儿。你死了的娘在地下都不会饶你,祖宗也不会放过你,你还敢来劝我!”哭骂着抬手就要打。贾蓉赶忙磕头,“砰砰”直响,说:“婶子,您别生气,小心伤了手,我自己打。婶子,您别生气。”说完,自己就左右开弓打起自己嘴巴子来,还边打边问自己:“以后还敢不敢不管不顾地瞎管闲事了?以后还只听叔叔的,不听婶子的话了?”周围的人又是劝,又想笑,可又不敢笑。

凤姐滚到尤氏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大喊着:“给你兄弟娶亲我不生气。可为什么要让他违背圣旨、瞒着长辈,让我背这个黑锅?咱们现在就去见官,省得那些衙役来抓人。再说了,咱们就去见老太太、太太和族里的人,大家一起商量商量。要是觉得我不贤良,又容不得丈夫娶亲买妾,就给我一封休书,我马上就走。你妹妹我可是亲自接回家的,就怕老太太、太太生气,都没敢回禀,现在好吃好喝好伺候地让她在园子里住着呢。我还忙着收拾房子,本想着等老太太知道了,一切都妥妥当当的。原以为接过来大家都能安分守己,以前的事儿我也不打算再提了。谁知道又冒出个有婆家的事儿。我啥都不知道,现在人家把我告了,昨天我都急死了,就算我出去见官,丢的也是你们贾家的脸,没办法,我还偷偷拿了太太的五百两银子去打点。现在我的人还被锁在那儿呢。”说完又哭,哭完又骂,后来干脆放声大哭,连祖宗爹妈都喊上了,还说要寻死撞头。把个尤氏揉搓得像个面团似的,衣服上全是凤姐的眼泪鼻涕。尤氏也没别的话说,就只是骂贾蓉:“你这个孽障!和你老子干的好事!我早就说这样不好。”

凤姐哭着,两手扳着尤氏的脸,紧紧盯着她问道:“你是不是昏头了?你嘴里是塞了茄子还是咋的?还是有人给你嘴里塞了嚼子?为什么不告诉我?要是你早告诉我,哪会有今天这些事儿?哪会闹到要见官的地步?现在你还埋怨他们。老话说得好:‘妻贤夫祸少,表壮不如里壮。’你要是个有能耐的,他们怎么会闹出这些事儿来?你又没本事,又不会说话,就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就知道傻乎乎地瞎小心,就为了落个贤良的名声。可他们根本就不怕你,也不听你的。”说完又啐了几口。尤氏也哭着说:“我是劝过啊,你不信问问跟着的人。可他们不听,我有什么办法呢?怪不得妹妹你生气,我也只能听着了。”

这时候,那些姬妾、丫鬟、媳妇们乌压压地跪了一地,都陪着笑劝凤姐:“二奶奶您最圣明了。虽然我们奶奶有不对的地方,可您也教训得够了。当着我们这些下人的面,您平常对我们多好啊,现在还求您给我们奶奶留点面子。”说完,就有人捧上茶来。凤姐一把就把茶摔了,然后止住哭声,整理了一下头发,又哭着骂贾蓉:“去把你大爷叫来。我要当面问问他,亲大爷的孝才五七,侄儿就娶亲,这规矩我都不知道。我得问问,以后也好教导子侄。”贾蓉就一直跪着磕头,说:“这事儿跟我父母没关系,都是我一时糊涂,挑唆叔叔干的。我父亲根本不知道。现在我父亲正忙着商量接太爷出殡呢,婶子您要是闹起来,我可就死定了。只求婶子您责罚我,我都认。这官司还得求婶子您帮忙料理,我实在是干不了这事儿。婶子您这么厉害的人,肯定知道俗话说的‘胳膊只折在袖子里’。我真是糊涂死了,既然干了这种不像话的事儿,我就跟那些猫狗一样。婶子您既然要教训我,就别和我一般见识了,还得麻烦婶子您费心把外面的事儿压下去。本来就是婶子您有我这个不肖的儿子,既然我惹了祸,您就委屈委屈,还得疼我这个儿子。”说完,又不停地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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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看他们母子这样,也不好再继续闹下去了,就换了一副嘴脸,反过来向尤氏赔礼道歉,说:“我是年轻不懂事,一听到有人告诉我这事儿,就吓昏头了,也不知道刚才怎么得罪嫂子了。就像蓉儿说的‘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还得嫂子体谅我。嫂子还得帮我跟哥哥说说,先把这官司解决了才好。”尤氏和贾蓉一听,赶忙说:“婶子您放心,肯定不会连累叔叔的。婶子您刚才说用了五百两银子,我们娘儿俩少不得也打点五百两银子给婶子送过去,不能让婶子您吃亏,不然我们就更该死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在老太太、太太们面前,婶子您还得周全一下,可别提这些事儿。”凤姐又冷笑着说:“你们瞒着我干了这些事儿,现在又来哄我,让我给你们擦屁股。我就算再傻,也没傻到这个地步。嫂子的兄弟是我的丈夫,嫂子既然怕他没后,我难道就不怕?嫂子的妹妹就跟我的妹妹一样。我一听到这事儿,高兴得连觉都睡不着,赶忙让人收拾屋子,就想把人接进来一起住。可那些下人们见识短,还说:‘奶奶您太好说话了。要是我们,得先回了老太太、太太,看看怎么样,再收拾房子去接人也不迟。’我听了这话,气得都想打人骂人了,后来才忍住没说话。谁知道事情不按我的想法来,半路上又杀出个张华来告了一状。我听到消息,吓得两天两夜没合眼,又不敢声张,只能求人去打听张华是个什么人,怎么这么大胆。打听了两天,才知道是个无赖花子。我一开始还年轻不懂事,觉得好笑,说:‘他能告什么?’那些小子们就说:‘本来就是二奶奶您答应他的。他现在走投无路了,冻死饿死都是死,现在抓住这个理,就算死了,也比冻死饿死强。他不告才怪呢。这事儿本来就是爷办得太急了。国孝是一罪,家孝是一罪,背着父母私娶是一罪,停妻再娶又是一罪。俗话说:“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是个穷疯了的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况且他又有理,不告还等什么呢?’嫂子您说,我就算是韩信、张良再世,听了这话,也得吓得没主意了。你兄弟又不在家,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没办法,只能花钱去解决,可谁知道越花钱越被人抓住把柄,那些人还来讹我。我现在是耗子尾上长疮——没多少脓血儿了。所以我又急又气,只能来找嫂子了。”尤氏和贾蓉不等她说完,就赶忙说:“婶子您别操心了,我们肯定会把这事儿处理好的。”贾蓉又说:“那张华就是穷急了,才拼了命来告。咱们现在想个办法,给他点银子,让他承认是诬告,咱们再帮他把官司了结了。等他出来,再给他点银子,这事儿就完了。”凤姐笑着说:“好孩子,怪不得你能干出这种顾头不顾尾的事儿。你还是糊涂啊。要是按你说的,他暂时答应了,打完官司又拿了银子,眼前这事儿是了了。可这些人是无赖啊,银子一到手花光了,他又会找事儿来讹诈。要是再闹起来,咱们虽然不怕,可也麻烦啊。人家会问,既然没毛病,为什么要给他银子呢?这事儿没完没了啊。”贾蓉本来就是个明白人,听凤姐这么一说,就笑着说:“我还有个主意,‘来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这事儿还得我去解决。我现在就去问问张华,看他是想要人,还是想拿了钱了事再娶。要是他一定要人,我就去劝我二姨,让她出来还嫁给他;要是他要钱,我们就给他。”凤姐急忙说:“虽然这么说,可我舍不得你姨娘走,我也不会让她走的。好侄儿,你要是疼我,就多给他点钱。”贾蓉心里明白,凤姐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巴不得尤二姐走呢,这样她就能落个贤良的名声。现在凤姐怎么说,他就怎么答应。凤姐高兴了,又说:“外面的事儿解决了,家里这关怎么办?你得和我一起去回明才是。”尤氏又慌了,拉着凤姐问怎么办,怎么撒谎才好。凤姐冷笑着说:“没这本事,当初干嘛要干这事儿?现在又来问我,我可瞧不上。要是我不管,我又是个心软的人,别人一糊弄我,我就又犯傻了。没办法,我来扛吧。现在你们别露面,我就带着你妹妹去给老太太、太太们磕头,就说本来就是你妹妹,我看着挺好。就因为我一直没孩子,本来就打算买两个人放在屋里的,现在看到你妹妹这么好,又是亲上加亲,我就愿意娶来做二房。她家里父母姐妹最近都死了,日子艰难过不下去了。要是等百日之后,她没家没业的,实在等不了。所以我就把她接进来了,厢房也收拾好了,先住着,等守孝期满了再圆房。我就厚着脸皮,死皮赖脸地这么说,就算有什么错,也找不到你们头上。你们母子觉得怎么样?”尤氏和贾蓉都笑着说:“还是婶子您宽宏大量、足智多谋。等这事儿办好了,我们娘儿们一定过去拜谢。”尤氏赶忙让丫鬟伺候凤姐梳妆洗脸,又摆上酒饭,亲自给凤姐递酒夹菜。

凤姐也没多坐,执意要走。进了园子,把这些事儿都告诉了尤二姐,还说自己怎么操心打听,怎么想办法解决,必须得这么这么办,才能把大家都救出来,少不得自己去把这麻烦事儿解决了,才好让大家没事儿。具体怎么样,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