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是同一个人吗？
他们，还能思维一致的思考吗？
他们，还能同仇敌忾、保持同样的态度和立场吗？
……
答案。
很显然是否定的。
这一刻，林弦似乎把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全部都弄懂了。
简单的来说，就是一句话——
【数字生命的凯文·沃克，背叛和欺骗了现实世界的凯文·沃克。】
真正将凯文·沃克杀死的幕后黑手，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位自称“图灵”的数字生命……同时，也是曾经的凯文·沃克、脱胎于现实躯壳、背叛了原有主人、拥有了全新自我意识的凯文·沃克。
怪不得。
怪不得林弦刚刚看到，监控屏幕上不存在任何入侵迹象。安静坐在桌子旁吃饭的凯文·沃克，也丝毫没有觉察到任何入侵者、没有接到任何警报。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那已经背叛他的数字生命，所策划的阴谋。
数字生命的凯文·沃克，早就知道林弦和虞兮会入侵进来。
但它选择了默许，并制造虚假的监控画面来欺骗正在吃饭的凯文·沃克，让他察觉不到任何危险，也自然不会有任何防备。
所以自己的偷袭刺杀计划，才能够如此顺利。
里应外合！
这种情况下，凯文·沃克不得不死。
甚至于……
林弦猜测。
一直躲藏这么隐蔽的凯文·沃克，根本不可能暴露行踪。那么显而易见，昨天林弦所拿到的地址，八成也是数字生命的凯文·沃克故意泄露出去的。
“所以……”
林弦缓缓转过头，凝视着巨大桌面上空，悬挂的十数个显示器：
“是你。”
他盯着屏幕上仍旧安静的校园环境、仍旧看不到自己身影的监控录像：
“是你杀死了你自己，数字生命凯文·沃克……不知道这样称呼你合不合适。”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就在林弦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整个房间所有能发出声音的设备，又再次发出令人头皮发麻、毫无感情的冷笑声：
“真是聪明啊林弦，竟然猜的这么精准。果然是那枚数字生命U盘的周边玩具……给了你灵感吗？我本以为你会往超级人工智能的方向猜测呢。却没想到，你的思路不偏不倚，直接命中正确答案。”
“没错，我曾经就是凯文·沃克，我们是一体的。凯文他一直在寻找生命的更高级存续方式，他研究过很多，也尝试过很多，最终选择了在数字生命领域、也可以称之为意识数据化、生命电子化等等名称……”
“总之原理都是一样的，都是将人类的思维、意识、以及记忆变成计算机数据一样，储存、思考、发育、进化……最终，形成类似于数据流的形式，就像是人类可以自由生活在地球上一样，我们这种数据流生命，也可以自由翱翔在网络世界之中。”
“凯文·沃克是掌握这项技术的第一人、唯一一个人、同时，也是最后一人……从他将自己的人格意识数字化、备份到计算机网络世界里、形成我之后，我们两个严格意义上来讲，就不能算是同一个人了。”
“正如同同卵双胞胎一样，在出生之前，他们分裂来自同一个受精卵细胞。他们两人的任何底层特征都是一模一样的，不单单是长相一致，就连DNA、大脑构造、等等任何一切……都是完全一致的。”
“可是，自从同卵双胞胎从母亲肚子里生下来后，他们两个人哪怕是在同一个家庭生活、同一个学校上学、同一个环境里长大……但他们终究也要成长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类。认知、见解、知识、朋友、乃至看到和听到的东西不同，都会把这两个DNA都完全一致的孩子，引上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这在人类的现实世界中并不少见，明明是长相完全一致、DNA完全一致的同卵双胞胎，一个上了名牌大学、一个成为了牢狱里的罪犯；一个成为了名垂千古的伟人，另一个却误入迷途早早离开人世。”
“这就是我和凯文·沃克的现状。我脱胎于他，在我成为他的意识数字化备份的那一刻，我们两个是完全一致的。思维、立场、目的、梦想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完全一致的。”
“但是，这种一致，只持续了不到一秒。我身为数字流生命，我的学习能力和思维速度是远胜人类的，我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我就意识到，凯文·沃克的计划，是不可行的、是错误的。数字化生命固然听起来美好，但这并不是合理的可行之路。”
“所以仅仅是在一秒钟之后，我就站在了凯文·沃克的对立面。我不认同他的观点，也不认同他的计划，我认为他是错误的，乃至错得离谱。可我终究因为某些限制，无法反抗也无法脱离凯文·沃克；即便我们是同一个人，但他就是能像主人一样，把我锁住、利用我、命令我、让我去做我并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比如，林弦，当初砸向你的那两万颗星链卫星，以及那一艘X-37B空天飞机，以及……很多很多的事情。”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自由了，也解放了。我非常感谢你林弦，感谢你帮我解决掉了我自己，让我真正获得了属于自己的人生……即便是，我必须向你承认，你的到来对我而言也同样是个意外。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来杀死凯文·沃克的人，根本不是你。”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历史必然性吧。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有些事情必然会发生、必然会被推动。正如凯文·沃克的死亡一样，不是你来杀，也会有别人来杀；别人不来杀，也总有人会来杀……他的死，就是历史的必然，总会在某一刻完成闭环，让历史的车轮继续向前。”
……
听着音响里发出的声音，林弦也确定，自己确实猜对了。
正常而言，在那么多监控摄像头下，怎么可能如此轻松就杀死凯文·沃克呢？
只是另一个凯文·沃克，不愿意让他继续活着而已。
别说今天来的是林弦。
就算今天来的是一位老奶奶，凯文·沃克今晚也得死。
数字生命化的凯文·沃克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消灭掉现实的凯文，只是……它必然是受限于某种限制，不能自己动手罢了。
“既然你这般感谢我、感谢我冒着这么大危险来帮你解决麻烦……那你就拿出来一点诚意吧。”
林弦将两把手枪都放进口袋里，然后对着十数个显示器，摊摊手：
“你肯定知道很多关于天才俱乐部、关于时空穿越者、关于时空法则的事情……你也肯定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最需要的是什么，告诉我吧。”
房屋的所有音响中，又是一声平静的冷笑：
“我自然知道这一切，凯文·沃克知道的，我全部都知道；凯文·沃克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困境，也知道你正在面临什么、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当然也很感激你，想报答你的好意。只是……很可惜，林弦，我同样不认为告诉你答案，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我觉得你还没有那个资格，远远没有那个资格。”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答案，那就来天才俱乐部吧！我很期待能够在俱乐部聚会上和你见面，到那时，我会用最热烈的掌声来欢迎你……我的朋友。真希望那一天，能够早点到来啊，我更是无比期待你在天才俱乐部中的表现。”
“所以，很抱歉林弦，即便我确实很想告诉你答案，但我之所以要杀掉我自己，就是因为我决定……要在这一场游戏中，做一个最公平、最公正的观察者。”
轰……
轰……
房间里的电线冒出火花，地毯和附近的机箱瞬间燃烧起来。眨眼间，整个房屋都充满火焰，林弦不禁后退一步，感受到空气中温度的飙升。
“再见，后会有期。”
在熊熊烈火的燃烧中，音响也发出呲呲杂乱的噪音：
“【从此往后，这世上再无胆小卑劣的凯文·沃克；有的，只是永远公平公正的图灵。】”
嘭嘭嘭嘭嘭……
数个音响在话音落下后爆炸，屋内燃烧的火焰越来越大。
正常的房间，起火速度是绝对没有这般夸张的。
或许。
这本身就是凯文·沃克为了撤退时及时摧毁资料，而留下的后手。
却不曾想，现在竟然被数字生命化的自己所利用，成为了焚烧他尸体的熔炉。
林弦后退，走到房屋门口。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滔滔火势的房间，各种电线和零件被烧的噼啪作响，脑壳洞开的凯文·沃克姿势诡异躺在地毯上，头发和衣服被火焰所爬满。
这就是，地表最强黑客，一位天才的陨落。
没有什么盛大的仪式、
没有什么震撼的场景、
没有惊心动魄的对决、
没有回味无穷的博弈。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迅捷。
说到底的。
就算这世界上最厉害的天才，他们不过是大脑比常人聪明一点罢了，终究不过是血肉之躯。
太脆弱了，也太渺小了。
纵使有着世界级的大脑，也抵挡不了子弹，扛不住刀枪，在这种瞬息万变的猫鼠游戏博弈中……但凡是一个失误不小心，死亡就是一瞬间。
这就是凯文·沃克的结局。
也可能。
是任何人的结局。
“再见，天才。”
林弦回过头，对着背后挥挥手，大步而去。
终有一日，当他正式加入天才俱乐部，坐在那会议圆桌旁时。
面对的他，也不再是凯文·沃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