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她没有回营帐里。
他一个人在等,等到很晚的时候他在想,在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跟她坦白,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用更温和的手段。
——可他很少后悔的。
应该说他从来就没有对自己的什么决定感到后悔过。
昨夜那是第一次。
他不喜欢那样。
“回去。”
她丢给了他冷冰冰的两个字,就想让他走。
怎么可能。
胡女神色更冷。
知道唐今在戒备着他,所以他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伸手,先去碰自己的腰带。
唐今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但等他的手指开始解他腰带系着的结的时候,她瞳孔便顿时一缩,“你——”
她几乎是下意识去抓胡女的手,要拦他。
就算胡女本身是男的,这么脱了衣服……
身后那些视线灼热得像是恨不得穿透她的后背,扎在胡女的身上。
唐今抓住了胡女的手。
可在她抓住胡女手指的时候,胡女也抬起了下巴。
他们身量差得并不多,胡女稍稍偏起一点下巴,便轻而易举地吻上了她。
唐今再要反应,就已经晚了。
她挡住了大部分士兵的视线,但不是全部。
但胡女亲上她的时候,她先有的不是唇上的感觉,而是那种仿佛要吃人的视线。
不知道是谁先叫了一声。
然后越来越多的视线就绕过唐今身侧,投到了她们身上。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多,像是山呼海啸,像是浪花拍过一重一重,越来越高。
但那并不是会让人感到愉悦的起哄叫好声。
而是夹杂着某种怪异的,觊觎的,令人不适的意味。
有声音在喊:“别光亲啊,就地给办了呗!”
一张张面孔好似已经狞笑成了面具,缓缓聚拢,像是要围住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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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今死死掐着胡女的腰,手上的力气像是恨不得将他的腰给拧断。
但她只是掐着,死死掐着,并没有将人推开。
她这会把胡女推开,就等于是把胡女给推进了那些人怀里。
她不能把人推开。
无论如何都不能。
唐今控制不住地加大手上的力气,她用得力气太大太大,胡女一定是疼的。
他抓着唐今衣领的手都用力攥紧,手背上暴起青筋,明显是在忍耐腰上的疼痛。
可再疼。
他也还是没有将唇从唐今的唇上挪开。
人群越挤越近,她们周身的空气都好像变得稀薄了。
唐今猛然抬脚,狠狠踹开了一个不怀好意靠近的士兵。
她没有再那么站在那里,她死死将胡女按进怀里,将他的脸挡住,便拨开人群带着他走。
察觉到她们要走,有人刻意挤上来拦。
但唐今没有再收手。
有人拦,她就直接动手。
拳头挥出去,一脚狠狠踹出去,打翻好几个人倒在地上口吐鲜血,那些还试图围过来的人才隐隐开始畏惧,逐渐向周围散开。
胡女一直被她按在怀里,被她带着走。
她抱得太紧,那圈在他腰上的手臂每一寸肌肉都隆起,像是一把巨大的铁钳要生生将他的腰给折断。
他清楚地知道她此刻有多么生气。
不仅是对周围的人。
更是对他。
……
不知过去,终于挤出人群。
唐今还没有停下脚来,身后有喊叫,已经从一开始怪异直接变成了骂咧跟各种污言秽语。
走了很久,才终于走回她们住的营帐。
唐今是直接把胡女丢到床上的。
没有管他吃痛的闷哼,唐今从旁扯来布条,紧紧绑着他的手,将他绑在床上,让他不能再动,再跑,再出去惹什么麻烦了,她才又出了营帐。
她不是要走。
只是去解决外头那些不死心,跟着他们一路,靠近了他们营帐周围的人。
胡女在营帐里,也能听见营帐外头隐隐出来的打斗声。
大多是拳头落在他人的声音,他人或尖或闷的惨叫,很少听得见她的声。
胡女紧紧抿唇,也试着去挣开绑在手上的布条,但那布条绑得太紧,像是要勒断他手腕似的,他根本挣不开。
不知过去多久,营帐外的声音总算是渐渐消失了。
天色都快黑了。
唐今重新回了营帐里,在角落里提出一桶备用的水,洗了洗手。
她的手上有血,当然大部分都不是她的。
在洗去了表皮沾到的,唐今看了眼那又从她的关节上深处,顺着水迹晕开的红色,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受了伤。
身后有道视线还一直看着她。
可唐今现在也不想看他。
先前是因为她不明白,还不懂,所以想躲他。
现在,纯粹是出于对他的怒火。
找出几块干净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手上的伤口,唐今起身就又要出去。
在她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一直只是静静看着她的胡女忽而张口,喊了她一声。
唐今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要往外走。
可胡女也好像有些认真,加大了声音喊她:“唐今!”
唐今并不想回头。
她真的很生气。
生气胡女就是想找她回来,想要她别再躲着,为什么不能好好跟她说,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极端的手段。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只要做,就一定会用最尖锐的那种办法。
只要能达成他的目的,让事情如他所想的发展,他就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没有这样欺负人的。
唐今看了胡女一眼,掀开帘子,大步离开。
她身后,那本该再喊住她的胡女却愣了。
不是因为她走了。
而是因为她走前看他的那一眼。
那双浅色的眸子还是那般澄澈。
可她的眼眶,是红的。
蓦然。
胡女眼睫颤了一下。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心口。
那里,像是一整颗心脏都蓦然踏空,从高空上坠落,一阵一阵地收紧,一阵一阵地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