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琴的困难可以克服,可是人心散了,这琴也就造不了了。
陈贵林终于认命,他同意小雪跟着小菊,镜头从开始和小菊谈离婚时的仰视,变成了俯视,他的身影显得如此矮小。
钢琴做成了,又怎么样呢?
在小雪的问题上,从来都不只是这一架钢琴。
只是他固执的像对着风筝舞剑的唐·吉诃德,梦醒了,也该面对现实了。
这部电影的镜头一直都很有意思,从不会跟着人走。
像那些vlog和短视频,镜头是永远跟着人走的,人是绝对的主角。
而在这部电影里恰恰相反,镜头不仅不跟着人走,时不时还要有人掉到画外去。
在小雪这个孩子的视角里,陈贵林永远在画外,只有蹲下来的时候,才会进入到画面里。
他们父女说话时,老父亲也在画外,只有几声咳嗽才能表明他的存在。
每个人当被边缘化的时候,他就会毫不留情地被镜头赶到画外去。
在现实面前,人显得极其渺小。
直到扬起一阵阵烟尘,汪工心心念念的两根旧烟囱也被爆破了。
他努力地想要留住这两根烟囱,就像陈贵林努力造钢琴一样。
从长颈鹿到火箭,甚至连蹦极台的点子他都想到了,就想给这两根烟囱一个特殊的含义,只要他们还有用,就能被留下。
只是就和陈贵林的钢琴梦一样,烟囱最终也没能留住。
就这样,冬天到了,雪也开始下了。街道、厂房到处都是空空荡荡。
东北的雪,在下的时候是最好看的,像鹅毛一样飘落在头发上、衣服上,抖一抖干干净净。
在雪停的时候最难看,到处都是脏兮兮的脚印。
琴也不做了,烟囱也被炸了,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小胡也自毁入狱。
王彩铃去看他时,他倒是很高兴:“我这根刺,终于从他们的嗓子里拔出来了。”
看到小胡在狱中踮着脚尖跳芭蕾舞,王彩铃再也忍不住,落荒而逃。
她穿着她用窗帘布给自己做的亮蓝色礼服,拿着假花,到厂房里唱起了没有人愿意听的歌剧。
在工厂里,只有陈贵林独自拉着手风琴,他怀念过去,也在告别回忆,承认着自己的失败。
见她来了,就给她伴奏,他们就这样唱着,为那架注定做不成的钢琴,和这座马上要被拆除的工厂,为那些和他们一样的人而唱。
看见烟囱倒了,人也一个个回来了,这一刻,不为钱,也不为陈贵林,只是为了他们自己,钢琴反而做了出来。
这是一种不被异化的劳动,也是整部电影里最魔幻的镜头。
他们跳起了热烈的斗牛舞,搬运小车的车轮摩擦起电火花。
火焰、电火花、钢水……混杂着一曲热烈的弗拉明戈,这部电影终于有点热血的味道了。
只是一块掉下来的钢板砸坏了自行车车后座,那是陈贵林父亲坐的位置,也暗示了父亲的死亡。
他抱着父亲的遗像,戴着黑袖章,没有煽情,没有一句台词,这段情节快速得让人觉得冷漠,好像死亡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插曲。
直到小雪要跟着小菊走的那天,她们来到了工厂。
钢琴是用龙门吊运出来的,前后左右四个视角,稳稳当当,像礼物一样降落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