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族长,林老爷子忙着组织族人,听闻林泽醒来无事,心里松一口气。
晚上要连夜赶路,要是林泽有些什么事,他真是心力交瘁。
林郁盛跟着林沐赶来看儿子,见他确实尚可,眼底多了些安慰。
一年前妻子因病离世,他已经痛不欲生,若非父母和两个孩子都需要他,实在不想苟活于世。
如今仓皇出逃,独留她的坟墓那被蛮夷侵占了的柳头县。林郁盛怎能放心?
无论如何,日后定然要将妻子的尸骨接到自己身边。
族人们都在忙着重新把家当固定回车辆上,族里因为有个县尉族长的庇护,在柳头县混得风生水起,家族日益壮大,家里富裕的不少。
这次蛮敌半夜破城而入,紧急中,很多人都没逃出来或是分散了。
现下聚在一起就十来户,共一百五十六人。
马车只有林泽家有,那是官府内部人才享受的资源,至于其他族人大都是骡车、牛车。
因此在刚才被土匪截杀的队伍中,他们林氏一族成为重点目标,损失惨重。
现在还有一半的牲口保住,林老爷子带着林郁盛和几位族老一起分配各家怎样用这些牲口。
关键时候,谁也不敢离开家族单独走,众人抱团才有可能逃到安全的地方,重新落地生根,繁衍生息。
林泽家五口人,平时还有两个婆子、两个杂役平时在家里帮忙,逃出来时,几人已经不知去向。
他们都有自己的亲人,大难临头,不必勉强一起走。
林老爷子岁数不小,只因为家境不错,五十多岁还算健朗。
这些天的奔波,让他一下子老了五六岁,全靠一口气撑着。
林郁盛扶着老爹,另外三位族老亦是如此,由家里小辈扶着,挨家挨户动员,赶紧收拾启程。
“族长,我家铁蛋胳膊好大一块肉没了,能不能先过一晚?”老妇哀求着,她儿子靠着板车,一动不动,右手手臂包着一大块布,都被血浸透了。
“糊涂!不走,等着土匪重新追来?那是没有肉的事?”年纪最大的三叔公毫无留情呵斥道。
“林海,叫两个把铁蛋抬上骡车。”三叔公扭头对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叮嘱道。
老妇哆哆嗦嗦帮着把儿子弄到车上,再也不敢多说。
其他听见这话的人,也闭紧嘴巴,听安排,该收拾就收拾,再也不浪费时间伤心亲人去世或者受伤。
林泽家的马车上安排了三个人,除自家的物件,已经装不下再多一点的东西。他扶着林老太,沐姐儿跟在一边,大家趁着月光,埋头前进。
最前面,有两个没受伤的年轻小伙带着刀具探路,后头同样安排两个小伙盯梢,这些都是当了十几年县尉的林老爷子的手笔。
林泽家在最前面领路,在这一群人里,当属他爹林郁盛出过的远门最多。他一路考试到举人,若不是天灾战乱,过两年就该到京城考进士。
而林老爷子则是对柳头县一带最清楚,这也是他敢在夜里带头赶路的原因。
县尉主管刑案、征收赋税,哪些犄角旮旯他没走过。
一把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就连家里最厉害的读书人——林郁盛,在他的常年训练下,都能赤手空拳与人搏斗。
“爹,再走一个时辰,是不是有个驿站?”林郁盛跟在老爷子身边,低声问道。
夜里视线受阻,路面崎岖不平,加上经过一场恶斗,大家赶路的速度慢上许多。
林老爷子沉着脸,“如今的行进速度,怕是要一个半时辰,那个驿站不晓得有没有被人占了。”
“咱们总不能一直走。”林郁盛回头瞅一眼,他一个壮年男人都感觉累得要倒下,更何况妇孺小孩。
“若驿站不成,再往前走还有个破庙。土匪死伤也不清,不敢追这么远,自己老巢也有别的团伙盯着呢。”林老爷子看向茫茫的夜色里,心里也不清楚这话到底真不真。
队伍里,大家都在艰难前行,小孩们累得脚抽筋也不敢哭,后面好像有无数喊打喊杀的土匪在追着他们。
特别是家里没有牲口的,大人们即使身上受了伤,也得推着板车跟上队伍,即使族长和族老们已经尽量减轻他们车上的负担。
但仍是杯水车薪,毕竟牲口就剩五头。走不了的伤员要坐车,还能拉多少东西?
这一夜,林氏宗族这支队伍,他们失去许许多多的东西,包括一部分亲人的性命。但幸存的人们仍旧需要艰难前进,去面对未知的可怕,拼尽全力,争取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