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很安详,没有痛苦,就像睡着了一样……”
“这样也好啊,年纪大的一茬茬死,和寿终正寝没什么区别。”
唐煜向书生投以询问的目光,未等他开口,书生便道:“每晚的打更人是所有人一起选出来的,所有人都知道。”
遇到和死者相关的事,书生显得格外健谈:“一般来说,选出的打更人都会是镇中年纪最大的老人。他们这个年纪活够了,也差不多要死了,都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儿孙的安全。”
林辰在心里对齐斯嘀咕:“难怪老虎要派伥鬼进镇,每天都吃老人,它大概也不愿意吧……”
齐斯不置可否,看向书生,冷不丁地问:“孟老爷几岁了?孟家的老太太又几岁了?”
书生的脸上显出一瞬间的茫然。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的虚空,嘴里喃喃念道:“几岁了?……几岁了?”
他好像着了魔似的,重复着同样的字眼,双手胡乱地在空中虚抓,好像有无数看不见的形影在他周围游荡。
唐煜面色微凝,右手一翻,抽出腰间的佩刀横在身前。
齐斯也拉着林辰后退一步,和明显神志不清的书生保持安全距离。
“送葬人到了!诸位让道!”一声吆喝在远处响起,被风吹来。
书生的呢喃被打断,神色立刻恢复如常。
他看着玩家,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的话语:“你们如果去看送葬,我可以晚点带你们去看孟老爷。”
“人有一死,入土为安——”吆喝声又响,比先前离得更近。
“入土为安……”
“为死者让道……”
细碎的应和声渐次交叠,被镇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四面八方传开,如同上古巫觋的咒语,牵引着人群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去。
很快,镇民们便退入各个巷道间,隐没不见,就像大海分流入百川。
街道上只剩下三名玩家和为玩家引路的书生的身影。
齐斯朝声音最初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四个通体洁白的人骑在四头同样洁白的驴身上,晃晃悠悠、慢条斯理地行来。
人是纸人,只有薄薄一层纸的厚度,被囫囵剪出了个人形,没有画脸,白茫茫的一片。
驴是纸驴,倒是画了张脸,鲜红如血的颜色画出眼睛、腮红和含笑的嘴,人模人样,让人看了心里发毛似的难受。
齐斯的目光又落在地上躺着的尸体上。
那是一个戴斗笠、披黑袍的小老头,双目紧闭,像是睡熟了一样。
他长着一张所有玩家都熟悉的脸,皮肤褶皱,一口黄牙,正是昨日负责管邸舍、今早又消失了的那个。
在场的玩家都清楚地知道,他是被仇心杀死的。
死亡时间在子时前。
死亡原因是伥鬼每晚必须杀一个人。
之所以选他,是因为他暴露过人形的影子,可以确定是如假包换的活人。
明明是玩家杀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从玩家的立场做出的选择,又怎么会和杨花镇固有的规矩、“山神”和镇民的协议扯上关系?
四个骑驴的纸人已经行至尸体旁边。
它们连一卷草席都没有准备,直接两人抬手,两人抬脚,一晃一晃地托举着老头的尸体,沿着长街延伸的方向前行。
玩家们相视一眼,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