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边,一道黑衣黑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降临在林间的阴影中,金色的眼眸扫视过已经不成人形的程平,最终落在池塘中央的圣母抱婴像上。
从天而降的血雨将池水染成红色,珠帘似的雨线为雕像披上纱衣。
无数双乳白色的手臂从雕像的后背生出,像海葵似的无规律地挥舞,朝周围洒下一滴滴洁白的水珠。
落地的水珠迅速生长,成为各种奇形怪状的怪兽,有的是一团纽结的触手,有的是长满细密牙齿的圆球。
“黎。”
天地间回荡的风声平静地叫出来者的名字。
黎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地走向程平,抬起左手向前虚抓,从程平的身体里硬生生揪出一个虚影。
虚影的上半身长着三只鱼头,下半身长满密密麻麻的触手,赫然是《无望海》副本中雕像所描绘的海神!
“我在你的灵体上种下了一个锚,你果然被祂召来此处了。”黎伸出右手,握住海神权杖,向池塘中央的圣母抱婴像走去。
海神被黎单手钳制,不甘心地扭动着身躯,触手胡乱地往黎身上抽打和缠绞,无奈所有攻击都像是落到了虚处,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甚至都没能阻挠黎的脚步。
黎踏入池塘,脚尖稳稳地点在血色的水面上。
降临在石像上的邪神好像终于注意到了祂的到访,额头上裂出无数条缝隙,纯黑和纯白的眼睛交错排列,直勾勾地盯着不速之客。
血雨不停地下,石像脚下新生的怪物们冲向黎,却在几步开外被无形之力扫落在地。
洁白的手臂紧随其后,比丝带还要柔韧地缠向黎的脖颈,却停搁在几厘米之外。
石像附近的虚空中,千万个生灵齐声不甘地哭嚎。
祂意识到了祂复生后力量的不足,不是祭品数量的问题,而是献祭之物成色有异,使得祂的神力来源变得驳杂。
祂开始排查那一千零一具被扔进池塘里的尸体。
女尸,女尸,同时象征生与死的孕妇尸体……男尸……
是的,一千零一具尸体里,竟然有三具是男尸,而且就是这几天死的!
石像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愤怒地诅咒对祭品做手脚的人。
黎已经行至祂身前,单手高举海神权杖,直直刺入祂的腹部。
槎桠根须般的裂纹在创口处延展,在几秒间蔓延到雕像的全部,像罗网一样将其笼罩,并在联结成片的那一刻炸开。
崩碎的石块落入血色的池塘,发出接二连三地“咚咚”巨响。
海神的虚影在无声地哭泣,位于远方的无望海忽然下了一场毫无预兆的金色的雨。
绵延不断的响动中,黎轻声说:“母神,安息。”
……
“祂死了。”女人侧耳听着风声,说,“祂只剩下一抹本能驱动的意识,死得并不安宁,你我皆是祂的怒火所向。”
齐斯的意识悬在思维殿堂的上空,看着记忆中刚获知的三行文字散成笔画的碎片,变得无法辨识。
他仿佛听到了悲切的哭声,那游走在思潮底部的哀伤是那样的有感染力,连带着他也心情低落了一会儿。
“是因为我们都对祂的祭品动了手脚吗?”齐斯明知故问。
想想也是,他和女人做的唯一相同的事,便是替换了充当祭品的尸体。
他在被困停尸间时,顺手对换了一具无名男尸和一具孕妇女尸的手环。
女人则是将禹琨的尸体混进了孕妇尸体的行列。
“你好像知道很多。”齐斯注视着女人,微笑着说,“我有理由怀疑这个副本牵涉到诡异游戏更本质的东西,不像表面上看到得这么简单。”
女人也笑了一下,笑容没有温度:“神明层面的知识,等到你有必要接触的时候,那位下注了你的存在会使你获知的。我告诉你的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你获取价值了。”
齐斯不动声色地接道:“说到这儿我有点好奇了,这个所谓的诸神赌局到底有哪些棋手、哪些棋子?下注你的又是哪位存在?”
“我不在棋盘之上。”女人摇头。
她的指间出现了一张黑白相间的卡牌,白衣黑眸的人影被倒钉在黑色的十字架上,袖口和衣摆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黑雾侵染。
【堕落救世主】,又一张身份牌。
“我喜欢和各种立场、各种层次的存在合作。”女人收了身份牌,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她的身躯在顷刻间燃起绿色的火焰,半透明的火舌贪婪地咀嚼皮肉和骨骼,最终只留下一摊人形的灰烬和一句飘摇的话语。
“如果你有合作的意图,随时随地可以告诉‘傀儡’,我会知道。”
广袤无边的空间中、千百个副本里、落日之墟的各个角落,间或有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走过。
他们的脚步不约而同地顿了一顿,眼中倏忽游动一抹银灿灿的浅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