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夫人说:“它们五个小赤佬都是保护我的哩。”
桂先生忍俊不禁:“那个是脏话,不可以说的哦。”
玫夫人夹菜到五个空碗里笑道:“但是它们确实都是小赤佬啊。”
因为“赤佬”在玫夫人家乡那里也有“鬼”的意思。
···
“呀,少备了一副啊。”玫夫人看着桌子上的碗筷道,她又看了看吃起来了的四姨太,摇了摇头,“算了,别备了,备不过来了。”
陈老爷问着玫夫人:“玫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要我驱的,就在她肚里。”
陈老爷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四姨太没答话,只是自顾自的吃着,她抬起了头,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腮帮子高高鼓起,对着玫夫人笑了起来。
像个小孩。
陈老爷有些颤抖,关切的接近四姨太。
但是四姨太却恼怒的推开了陈老爷,继续刨着碗里的吃食。
玫夫人只道可怜,末了又说。
“生下来就没吃过东西,活活饿死了,难怪像条护食的小狗儿,当妈的人,也能如此狠心啊,这不,报应不就来了么?”
四姨太的脸上,青白轮转,连同轮转的,还有面容。
时而女人,时而小孩。
那小孩的脸,还不重样。
“还不止一个呢,可怜啊,狠心啊。”
玫夫人摇着头,将筷子倒插在了最大的烧鸡上。
她念叨着。
“吃吧,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
秦西涯回过了神,画面离消,真的是一部很引人入胜的“电影”,虽然不甚明晰,但那种“破碎感”的罅隙间充斥着对于‘剧情’猜测的遐想。
他个瞎子也看的津津有味,只是断了,断在了不上不下,不高不低的地儿。
像是小说里的“断章”,让人恨得牙痒痒。
他牙也痒痒,却还在回味,
戏台上的《霸王别姬》也唱到了最后一折,直至谢幕。
瞎子抱着琵琶,身边乐班子的成员们各自咧嘴,那后台讨论的两个“人”也不见了。
戏曲谢幕,疯狂的戏迷们扔着花束,少女喊着。
“陈老板!陈老板!再来一折呀!”“段老板啊我们爱你呀!”···
两个角儿一个扮虞姬,一个演霸王,假霸王假虞姬一一还礼。
乐班子们已经下了台。
没太多人会注意到显眼却又不惹眼的乐班子们,就算注意到,也只会看到那个闭着眼弹琵琶的瞎子,原因无他,因为瞎眼。
某个哑口的少女捧着花,想要送出,却害羞不敢。
瞎子注意到了那迟疑的女孩,却没太过注意,毕竟,她只是没说话···哦,她也不会说话。
秦西涯下了台,将琵琶包好,背在身后,向着戏院外走去。
身着碎花无领袄裙的老年妇女等候在外,半白的头发挽成了髻,年约六七十,脸上也生出了老年斑,可却让人觉得她仅有四十几许。
“伢儿,该回家了。”女人慈祥的说道。
“我知,玫姨。”秦西涯不自觉脱口而出,“夜晚饭食乜嘢?(晚上吃什么)”
他是‘观众’,也是‘角色’,方才有翻译,所以是普通话,但现在的粤语,却是明确知晓其含义的。
“食乜嘢?饮骨头汤先啦(吃什么?先喝骨头汤啦)。”玫夫人轻笑,而后看向了瞎子身后,调侃了一句,“系(声同“hei”嘿)靓女仔嘅(是漂亮小姑娘哎)。”
瞎子回过了头。
那个哑口的姑娘抱着花,似乎下定决心后追了出来。
将花捧给了瞎子,拽过了秦西涯的手,一笔一划写了起来,有些生涩,就好像死记硬背下来学会写的字一样。
“你的琵琶弹得很好听,我很喜欢。”
瞎子怔住,
旋即,
泣不成声。
玫姨摇头,无奈又哀伤,低声吴侬软语:“前世之因啊,唉。”
哑女不知所措,徒劳无功的为瞎子擦着眼泪,焦急的想要让瞎子别哭,可说不出话。
铃铛走的时候,瞎子没哭,可能是因为他知道铃铛魂魄仍在,他也坚信能够和她再见的缘故,他有许多理由说服自己不去伤心。
但,铃铛的确是死了啊,忍受死亡的痛苦,又还要忍受孤寂,在等待的时间里···她,要等待多长时间呢?
过去种种浮上心头,泪水后知后觉,此刻,他将那时没哭出来的伤心一并嚎啕了出来。
“让他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玫姨微微笑着,又心疼的看着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