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行路难

买活 御井烹香 2791 字 3个月前

二月二龙抬头,至此一个年算是彻底地完了,回家歇年的伙计们有些迟归的要回柜去,挑着担跑单帮的货郎、铃铛叮当,从许县往各处去的镖车队,官道人来人往,这是半年最热闹的时。家都拣选在这时候赶路,因为这时候天气没那样冷了,而春雨又还没有开始下,官道灌浆翻毛处要比三月好,因此但凡是走陆路,人们都会避开三四月,尽量在二月外出。

从前是私盐贩,往许县外走时也要分拨而,免得于招人耳目,如今被收编在买活军麾下,刘一时还没习惯新身份,惯例是把兄弟们安排着错开,他也亲身阵,和陆红并肩走在驴队中段,吴八在前后照看着,一边走一边和陆红闲谈,“小陆这也是多年来头回走这样泥泞的道路吧?”

路难,是真的难,买活军的人都知道谢六姐是不喜欢出门的,在水泥路修好前,她甚至都不情愿从临城县回彬山,但很少有人因此认为六姐怠惰,反而是对仙宫的生活更充满了向往,他们从六姐的反应中推测出,仙界的道路肯定是另一番模样,在那时人们的出应当完全是另一番验。当这也是六姐并非此界生人的又一有力证据,因为本方世界的人很少会抱怨路的艰难困苦,这几乎已经形成了他们的一种常识,路一定是难的——那不呢?难道还有什么地方的官道是好走的么?

或许也因为是在南方的缘故,路尤其地难。在数十年前,官府还有余力征发民夫整修官道的时候,每年冬天,农户都要应劳役,自备食水整修官道,即便是如此,每年雨季也还是免不得坑坑洼洼、坎坷难。而这些年来,世道逐渐坏了,量的农户或是沦为流民,或是投入了有官职的人家名下,成为名义的奴仆,自耕农越来越少,功名人家名下的田地越来越多,‘奴仆’如云,却只需要应一户人家的劳役,可想而知这民夫也越来越难征发,修路也就因此变得越来越难。

到了这几年,官府再没有修路的余裕,虽说民夫自带粮饷,但他们连吏目的赏钱、食水都难筹措,这官道也就日益地坏了下去,在反倒是一些乡间的户和商联,偶尔出钱雇佣附近的农户来整修一些实在不堪的地段,但也不是勉强维持罢了。终究地说,官道还是越来越难走,至于成了一条天堑,就连乱匪都不会在雨季来打许县,他们知道那条路是走不了太多人的。

在眼下这样难得的好时段里,官道的人便很多了,商户也在抓紧时间运货,人们几乎首尾相连,在崎岖的道路蜿蜒地走着,速度相当的慢,后来人要谨慎挑选落脚处——虽最近没有下雨,但路面已很松软了,前头车马留下的印辙是前的指引,也是暗藏的陷阱,说不准一踏进去就要陷在里头,若是只踩了一脚泥,那都还算是好的,要是崴了脚才是麻烦事,不论是人是驴,便都不好再往前走下去了。

陆红说,“其实我们彬山也是近四五年才开始修水泥路的,前下山路也不好走,都是慢慢修出来的。”

她虽身形壮实,但在坎坷的道路走得却很轻巧,用刘的眼光来看,这样的女是有‘内功’的,陆红对此的解释则很简单,“核心力量强。”

驴们也都走惯了这种崎岖的路,这种路是驴比马好走的,们驮着货物、粮草,还有些防身用的武器,每一匹的载重都不是太多,盐队的人也都不骑驴,而是在旁边走,这才是此时人们出的常态,走走停停,速度就是人的脚力,哪怕就是马,也经不长时间的骑乘,骑一段便要下来走一段,还要停下来歇一段,让马吃草喝水,否则马力根本就吃不消。

至于车什么的,在这样的运载条件下,当也是不能用来乘坐的,否则和刑有什么区别?只能拿来运载一些禁得住颠簸的货物,而且也常被颠得歪了车轴,坏了车梁,只能歪倒在路边,耽搁了众人的程,引来埋怨。

官道的气味自也不好闻,驴、马、牛随处便溺,刚落下的黄白物便被踩进了车辙蹄印里,混着土成了污泥,这便是很强的臭味了,若是往常,还有人杂处间难言喻的死葱烂蒜味,今年这味是少多了,因为家都知道六姐讲究卫生,而且人们头很多戴了都是假髻,身散发出的硫磺味也很浓,反而冲淡了屎味,而不管怎么说,道路的气味是不让人愉悦的。

这样的道路,刘等人是走惯了的,他们也知道雷郎中、王举人那样的读人是很难忍受的,此时的富贵人家出门更愿意走水路,便是这个原因,但陆红却是眉头都不皱,反而显得很轻描淡写,也让刘对她又敬佩了一分,这半天走下来,他也有感觉,下的弟兄们也逐渐不再认为买活军的女可能是他们出的负累了。

“从许县往临城县的路是要比这条好走,因为走动的人少,带的货也不多,因此便没有这么多车辙蹄印。”他对陆红解释着她的疑问,“不这和水泥路自是全不能比,水泥路……实在是妙用无穷……嗐,只怕是仙宫里的玉道也莫于此了吧!”

“六姐说她来处里的路要比水泥路更牢固得多了,因为那处并不用牛马来运货。”陆红并不忌讳谈论仙宫的事,而是慷慨地分享她的见闻,这让一干盐贩都竖直了耳朵,“他们用极小的发动机,不是一人多高,便可拖动……”

她嘴角微动,似乎是在算,“30吨……60万斤的货物。”

如果没有见识买活军的仙灯仙乐,刘是不会信的,吴八因为没去临城县的缘故,便有些犹豫,似乎不肯定陆红所说的是约数还是实数——说是数十万斤,便只当是吹嘘了,但还经换算,那便显见的是认真的。

“六十万斤,一人多高!”刘听着都觉得头晕目眩,这样的投入产出比对他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他在心里算了一下自己这次携带的货物,盐也不是数百斤,那岂不是说一省用的盐都能一次运完?“这,这……若不能眼见,实在是……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