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讪讪一笑,亲手将那碗臊子面端到父亲面前,自己重新去取了一个碗。

那面条可真好吃啊,香、滑、咸、鲜,是他灰白的生命中少有的浓烈。

可是,甚至不等他仔细去回味那面条的味道,他爹手中的面碗就啪嗒倒地,随之而来的,是高大的男人亦轰然倒塌。

裴父是他童年至少年时期最依赖且爱恋之人,以至于他很久都不敢去回忆那一幕。

直到他真正成长成一个男人,一个难于面对自己至亲的离去和背叛的男人,他才敢去查探当初的细节。

害死裴父的就是那只曾经被兄长拿在手中,却又被展太后抽了手背,递到裴父手中的瓷碗。

如出一辙的手段。

“好在今日那个碟子中装的是燕丝姜,老太太吃的多半是上边的那些,只有边缘处接触了蚀骨毒,所以中毒不深,若换做是装了汤,或者面……”

裴如璋声音顿了顿,虽然很是冷静,奚应芷却真切地听出深重的痛苦和恐惧。

仿佛这样可怕的事情真的发生过了一样。

“如璋。”

奚应芷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一只柔软的手将他抱在怀中。

“多亏文大夫,我祖母如今已是无事了,多亏有你在。”

裴如璋缓缓从凝滞的情绪之中抽离,于夜色之中深深地看着她。

是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少年时的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气绝身亡,如今他却有能力庇护所有想要保护之人。

“你不怪我?这番劫难或许是因我而起。”

奚应芷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怨怪无辜者,是无能之人为自己开脱的方式,我只会怪真正的凶手。”

她那样小小的人,却比裴如璋这样坚不可摧的人其实还要坚强得多。

至少这会裴如璋已经被她说服了。

这么多年来对景和帝怨恨和仇视忽然就轻了许多。

“你说得对,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阿芷,本王定为你祖母报此仇。”

奚应芷没说什么恩怨易结不易解的话,也没劝他不要沉溺仇恨,只轻声道:“我相信你。”

这是裴如璋的选择,她虽然不至于撺掇裴如璋和展太后对立,却也绝不会踩着自己祖母的冤屈来成就大度的名声。

裴如璋落寞又释然地笑了一笑,披着夜色离开。

庄嬷嬷一直被关在奚府,四处紧要的门户都守得紧紧的,加上奚府本就不大,以至于她一直没找到机会通风报信。

这可让等在慈昭殿的展太后好一阵心焦。

可她了一整夜,没等到庄嬷嬷的人,反而听说端亲王入宫。

莫名其妙地,展太后陡然就生成不详的预感来。

难道是这件事有了什么变故?

该死的,奚府到底死了人没有!

是的,她压根就没想到底让哪一个出事,只要奚府出了人命,这桩婚事就能拖一拖。

如今裴如璋入宫,奚府定然是出事了,可不清楚内情也越发让她坐立难安。

思忖片刻,展太后让御膳房备了两盅汤,往皇帝的寝宫去了。

是的,这回景和帝直接在寝宫接见了裴如璋。

眼下但凡是一丝一毫是蛛丝马迹都足够展太后风声鹤唳一般,更不用说如此不同寻常的表现。

“太后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