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痛呢?
那可是手术麻醉。
可他就是知道,她现在一定很痛很痛。
医生说,这绷带大约可在一周之后取下。
第七天的晚间,窗外的黄昏尤其漂亮,哑巴靠着窗坐着,忽然就同床边的萧子窈开口说道:“等等。”
萧子窈一愣,立刻反问道:“哑巴,你刚刚说什么?等什么?”
“等、等。”
“这是什么意思?你要等什么,还是我要等什么?”
“等——看见。”
哑巴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声音照旧低低哑哑的,呼吸很重,话音很轻,像是不忍,更像不舍。
萧子窈说不出话来。
她并没有什么要对哑巴说的话了。
一直到她双眼拆下绷带的那一刻,都没有。
“三——”
“二——”
“一——”
在迟榕欢天喜地的倒计时中,萧子窈眼前的绷带终于被一刀剪断,她没有睁眼,不知是不是有些害怕的缘故。
乔少爷在旁笑道:“子窈小姐,没事的,你睁开眼睛试试啦,我长得也很好看呐,大家都夸我handsome诶!”
萧子窈于是忍不住笑了,却又一面皱着眉,适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好刺眼。
那是太阳的白光,特别亮,照得她险些流泪。
“太亮了……”
吴清之忙不迭的去拉窗帘。
“现在呢,可有好些了?”
“好不少了。”
她渐渐的睁大眼睛,桃花潭水深千尺的烟波,袅袅不定——迟榕、吴清之、蒋孟光、蒋兴光、乔少爷……她只管一个一个人的数着,却在最后猛的坐了起来,顿时面色惨白的问道:“哑巴呢?”
蒋孟光转了转头,也有些奇怪。
“哎,你还真别说,好像刚刚开始就没看到他了,是不是买蛋挞去了?”
蒋兴光听罢却说:“这,不能吧?你看外面天色,肯定要下阵雨了,蛋挞什么时候不能买?”
萧子窈没有再听下去。
于是,此时此刻,在灰蒙蒙的病房里,所有人都瞧见了,瘦瘦的萧子窈正穿着一身浅灰色的病号服,任暴雨前的热风吹胀她的袖子——她跑得很急,却一点儿也跑不快,许是因为还不太适应这双复了明的眼睛罢,所以就跑得跌跌撞撞的,反倒比从前更像一个盲人,一下子便撞到一位护士。
那护士一把扶住她,很大的手劲儿,边扶还边拉她道:“小姐,不可以这样在住院区奔跑的,你是哪一间病房呢,我送你回去。”
萧子窈拼命的推开她,却推不动。
“你放开我!别拉我!我求求你——”
大约是她面上过于悲伤的神情吓到了这位护士,对方于是立刻松了手,她没了桎梏,遂踏踏踏的追下楼去。
尖沙咀人声鼎沸,暴雨骤降,再次烧沸另一种高潮。
不知不觉中,她早已跑丢了鞋子,便只好赤着脚朝前跑去,眼睛越看越清了,无论是街上的车子还是路人她都一目了然——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个人,好像真的已经走远了。
她精疲力尽,直觉胸腔里燃起一把大火,硝烟弥漫,所以害她咳得痛哭流涕。
她一下子跌坐在地,白细细的膝盖跪进小水洼里,发出啪嗒的一声。
“沈要!”
她忽然张嘴大哭起来——那当真是实打实的号啕大哭,不留一点儿形象,如此撕心裂肺,仿佛她就像个小孩似的,没人哄就大哭,总等着一个人把她领走才行。
“沈要,你是不是又不把我说的话放在眼里了!”
“我说只要你不死就原谅你,可我也说了,如果你再骗我,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你出来,你既然做了我的护卫、做了我的保镖,就得恪尽职守,不得擅离!”
“你回来!我让你回来!”
“我把我今年的生日愿望现在就许掉,所以你回来好不好!”
“我求求你了,沈要,呆子,臭狗……”
“阿要!”
“你最乖,你听我的话,我摔得好痛,真的好痛,你回来好不好?”
今天是情人节。
尖沙咀有情人成双成对的打着伞路过,纷纷从她的面前路过,怀抱玫瑰花束,手提西洋点心。
暴雨倾城。
她耳畔的一双红玉坠子只管贴在她的脸上落泪。
也许,无论是曾经的萧六小姐,又或是如今的萧子窈,事已至此,已然无法再承受任何的错过与失去了。
雨幕如织。
只此一瞬,在她前方的不远处,忽然有人回过了身来。
那人多像一条狗。
哪怕此时此刻,哪怕究其一生,就算她两手空空,他也要不顾一切的,向她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