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手青为何物？何人所献！”李世民面色肃冷，右手握拳砸在案几上，凝声问道。竖子幼时聪慧，年岁渐长之后虽然有些混不吝，但是素来心大倒头就睡，除了掉落荷花池被救回来那段时间，从未梦魇过。

“陛下勿忧！”张果憨厚的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具有天然的说服力，“云南道多蕈菌，春宁城周边的寨子更是无蕈菌不成席，滕王尤其喜爱其中的见手青，言其味美远胜于肉。只是享用美味的同时，需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因为它如同河豚一般，处理不当容易中毒，但是毒性与河豚相比弱很多，多数症状表现为产生幻觉，言语异于常人。”

其实做熟了，便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昨日夜宴所用的蕈菌，均出自牡丹之手，更不可能会出现做不熟，让滕王产生幻觉的情况。那么，真相只有一个，滕王又有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却暂时还不想让陛下知晓。

至于薛万彻的话，呵呵，能做到兵部尚书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是莽夫？和他尚丹阳公主没有甚关系，陛下可不是任人唯亲的昏君，当然，他用人也从来不避亲，比如某位司徒，换成别的皇帝，早不知道被砍多少回了。

“竖子，你就差那口吃的！”李世民提溜起李元婴的耳朵，咬着牙根说道。“你说说，这些年你都闹腾几回了？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晋阳都比你懂事！”

儿子闺女加起来都快十个了，也没见谁像他这么泼皮，就是阿柏那个特立独行的，也没有像他这么整日想着法气人……难道当老子的混点，儿女反而能乖些？

“阿兄，蕈菌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小风险，但实在美味。相信我，一月之后，你定然也会深深迷恋上它们。”李元婴一手护着被揪住的耳朵，一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划着微小的缝隙，力证蘑菇的危险性在美味面前，不值一提不值一谈不值一哂不值得如此的大惊小怪。

本就是大热旅游之地的彩云之南，慢生活的节奏让北上广深的牛马们心驰神往，不少人辞职去旅居几个月换得喘息之机，有些人甚至租下院落开民宿，沉浸在风花雪月之中，只愿长醉不愿醒。刘天仙的一部剧，不但让大热的地方更热，也让原本游人稀少的地方，成为打卡胜地。

剧里吃蘑菇中毒的情节，更是让勇于尝试稀奇事物的凌凌后们，不止去苍山脚下逛吃逛吃，还花钱跟着当地的居民上山采蘑菇，只为吃到最新鲜的那口美味。不但没有丝毫惧怕中毒之意，反而跃跃欲试，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中奖的幸运儿……

……想要看看中奖之后，狗是怎么说话，鸡是怎么做饭，冰箱和洗衣机又是如何吵架滴。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你是哪种没有品尝过？！”李世民不拽耳朵，改用手掌拍李元婴的额头，冷声说道。“待我回长安的时候你也回去，我们去献陵和阿耶好好聊。”

快二十年了，总是说去献陵去献陵，却从未成行。事到如今，竖子闹腾的脾气依然未改，是该让他去献陵老老实实待上一段时间，好好静静心。

世间从无百岁之帝王，他不可能永远帮竖子兜底。就算等他山陵崩逝之后，竖子驾船出海去袋鼠大陆，又或者更远的凤梨大陆。然永世克孝，怀桑梓焉；真人南巡，覩旧里焉，终是要落叶归根陪附献陵……或许他可以留下诏书，让竖子百年之后陪附昭陵，免得吵的阿耶不得安生。

“阿兄，阿耶已经走了二十年，好不容易过上耳根清净的舒坦日子，我就不用再去给他老人家添堵找麻烦咯。”李元婴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襟袖口，打恭作揖涎着脸地笑道。“而且我觉得为了以后也不给他老人家添堵，到时候我还是陪附在你和阿嫂身边，给你们逗趣解闷就好。”

腹黑雉那小子说好听点是外圣内王，实际上脸软心狠手黑，暗地里的小账本记得清清楚楚，秋后算账时扒皮降职是最轻的处罚。当然，他也很少会动用族诛那种大招，但流放都是两千里起步，还一年半载就换个地方，主打一个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痛快。

二凤若是能写下让他陪附昭陵的诏书，不论是在玉米大陆，还是在凤梨大陆蛰伏，避开腹黑雉的锋芒，不成为他祭旗的城门柱……原来的历史线里城门柱一号吴王恪，城门柱二号长孙黑面，城门三号褚小鸟，城门柱四号王皇后和萧淑妃。落叶归根是属于种花家刻入DNA的执念之一，不论是学富五车的鸿儒，还是扁担大的一字都不认识的黔首，不论是因为战乱离开国土的侨民，还是由于某种原因支援异国的战士，重归桑梓，入土为安，才算人生终有归处……

……他这些年收捡的那些字画古玩书籍，也要有妥善的归处，盛宴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有一天能重见天日，告诉后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唐，哪里都是自古以来，均为种花家固有领土，一个点都不能少！

“你……”李世民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上不上去；下，下不下来；揍，名不算正，言也讲不顺……

……想要陪附昭陵又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不能说不对，可也不能顺着竖子的话说，否则兄长的威严何在？！真真是四目相对，只剩下无言的沉默，而那沉默却又振聋发聩震耳欲聋般掷地有声！

“陛下，孙思邈传来消息，他准备与虢……汴王同去凤梨大陆，一年之后再回长安。”长孙无忌看到西隔间门口踟蹰不前的给事中冯承素，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信笺，大致看了眼，走到李世民三步远的位置，轻声说道。

李世民果断转头接过信笺，不再理会让他气得牙根疼的李元婴，看完信笺上的内容，眉头舒展看来，温声说道：“加封其为光禄大夫，暂领汴王右傅，太医署调派十人随行，再从金吾卫调派三十人护卫，不得有失。”

长孙无忌：“……”

李元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