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生,就像被一个蹩脚的小说家操控了一样,不停地撕掉重写,所有的设定反复推倒重置,然而小说家似乎忘记了重置他的年龄,他已经三十五岁了。
古人尚能三十而立,而他眼看四十了,还是一事无成,一无所有,一无是处。
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他优异的成绩让老师认定,他将来必会出人头地,他也一直自以为天赋异禀,异于常人,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异”。
他就像一个游离于尘世边缘的奇怪生物,与人类社会已无法和平共处,动物世界又不肯收他,自己怎么活成了这样,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随着智能手机的出现,人们的注意力逐渐由电视向手机转移,安锅子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3D电影也越来越不好卖了。
前两年,他又增加了售卖网络机顶盒的业务,刚开始还行,后来人们都从网上买机顶盒了,比他卖的便宜得多。
接下来,还能干点什么呢?
去年年底,他无意从网上看到一种叫做“虚拟现实”的新项目,各地的生意火爆,定东市还没出现,他原本想开一家虚拟现实体验馆,可是他没钱,和周若敏商量了一下,周若敏未置可否,大意是,你想干什么尽管干,我不管你,但是别想问我要钱。
“金海,”郑玉萍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你来了吗?”
金海答应了一声,回了里屋。
穿着病号服的郑玉萍躺在病床上,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堆在枕头上,那张苍老的脸微微有点浮肿,她头顶的支架上,挂着大大小小五个塑料瓶,其中一瓶装着黄色的液体,酷像尿液。
金海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
“金海,”郑玉萍把身体往上窜了窜,直起上半身,靠在床头上,“你们还在说服人家捐肾吗?”
金海含糊地嗯了一声。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郑玉萍说,“若愚和若敏就是胡闹呢,做透析就挺好的,我以前见过白斌给他继母做透析,简单的,我自己就能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听他俩说,那个人还挺年轻的,咱就别害人家了,我都五十多了,就算死了,也无所谓了。老周死后,我就没打算多活,将就着喘口气,哪天死了算哪天。”
金海想说,那个人就是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平心而论,周家的人,就这个岳母让他感到了温暖,她从没嫌弃过自己年龄大,没本事,反而还夸自己实在,稳重,除了他“出轨”那次,她从没骂过自己,反倒经常教训周若敏,让她对他好点。
金镶玉出生后,郑玉萍更是像个保姆一样,每天早早地来,迟迟地回,照顾他们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