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事关他的职业尊严,那些报刊上的读者来信完全置之不理也不行。
然而他所没想到的是,在电影上映的第十天,他才刚刚搜肠刮肚,在书房里憋出了几段勉强算看得过去的诋毁之词,结果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妻子早苗居然告诉他,松竹映画迫本社长的电话打到了家里。
这可是件非常蹊跷的怪事,深作实在猜不出迫本社长会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这么着急。
毕竟电影这个行业就不是急茬的事情。
无论是找他救急,还是有什么重要的项目商议,都不可能这么急切。
难道是为了几天后的学院奖的颁奖典礼?《火宅之人》的出席成员会有调整吗?总不会松本庆子敢托大不来了吧?
要是那样的话,迫本社长是不是生气了?
这是要和我商量怎么给她好看嘛!
带着满腔的疑惑,他也有了一点小兴奋。
急匆匆走到楼下去接电话,没想到只听了几句,顿时情绪骤变,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因为松本映画的迫本社长找他的来意,可不是要成为他的盟友。
恰恰相反,居然是……居然是!居然让他公开发表言论替松本庆子的这部电影捧场!要他以导演的立场,好好夸一夸这部电影的质量!
深作欣二一时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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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毕竟他经的事儿多,倒是迅速镇定了下来,平缓了一下情绪,以尽量礼貌的语气询问迫本淳一。
“迫本社长,您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和她的矛盾您不是很清楚吗?为什么会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
对方语气平淡,但回复却让深作欣二吃惊。
“为什么?这你还不明白吗?当然是为了松竹映画的利益,为了让这部电影的票房能跟更上一层楼了。我希望能够让这部电影突破三十亿円,才有可能拿到本年度日本邦画的票房的冠军!”
“三十亿円!票房冠军?”
听到这样的话,深作欣二心里的嫉妒和怒火一下子都被勾上来了,急急回复中不买免充斥着阴阳怪气。
“是吗?那我可要预祝您达成所愿了。看来您还真是疼爱这个出自松竹的‘女儿’啊,居然会为了她独立制作的电影亲自下场为她造势。不过很可惜,您似乎搞错了,我并不是您的下属。您不能强迫我做这样的事。恕我难以从命……”
“哦,你是拒绝我吗?看来对你这位自由导演来说,我的面子已经不管用了吗?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答应,看来你今后也是不再需要松竹映画的任何帮助了。是这样的吗?深作导演。”
电话里迫本社长的语气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和变化,但话里的意思却让深作欣二额头冒出了汗珠,他能感觉到,迫本淳一是真的生气了。
“您到底想干什么?您为什么不能从我的立场考虑一下呢?《李香兰》的票房已经很好了,您就不能为我留点颜面吗?”
深作欣二的语气完全是色厉内荏,其实已经在求饶了。
要按照他对迫本社长的了解,一向对他的导演能力很看重,以后也应该还需要他为松竹拍片。
毕竟松竹的导演们,思路已经套路化了,很难再跳出固有的框架。
过去既然在他和松本庆子的矛盾中选择了偏袒他,如今为什么又要改变立场呢?
没有这样的道理嘛。
至于他,要是真的出尔反尔,说话打自己的脸,他干脆上吊算了。
然而他真想错了,只听对方以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说,“你的颜面?那能有票房更重要吗?你不要过分自大了。我是松竹映画的社长,我永远只会从松竹的立场考虑。去年《火宅之人》上映的时候,我能容忍你对庆子所做所为,我能让庆子忍受委屈,就是因为考虑到票房的得失。那么今天,为了松竹院线从《李香兰》的票房上分得更多的利益,要你发表一些适当舆论为庆子捧场,难道就过分吗?这是你应该做的,你该还的债务。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那么学院奖的颁奖典礼,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以后你与松竹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你自己考虑清楚。”
深作欣二顿时脑袋“嗡”的一声。
他可没想到迫本淳一敢于把基于利益的利害关系说的这么明白,一点也不怕伤彼此的情分。
他当然也没想到,当初他通过迫本淳一施加在松本庆子身上的一切,今天自己也会亲身感受到这样的滋味。
在快速的计较得失之后,他在内心挣扎了一会儿。
终于决定顺从,于是艰难说道,“好吧。我明白了,您是非让我这么做嘛?那我会照您的意思办的。”
迫本淳一倒是终于满意了。
“嗯,要快,明天我就希望能在报纸上或者电视上看到你的表态。毕竟多拖延一天,观众的新鲜感和兴趣就会减少一分啊。你明白吗?”
“嗨以,我会让您满意的。”
“别太沮丧,为这样的电影捧场又不需要你说什么违心话。有这么难嘛?黑泽明导演和松本清张,可是都已经表态了呢。你已经晚了……”
深作欣二一时没说话,心里简直就是煎熬。
为什么?她的运气会这么好?
为什么?我居然会沦落至此?
这下真的要自己打自己的脸,把自己说过的话,都一句句生吞硬咽去了。
还不如喝口水被噎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