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斋宫的库房逐渐就满了,东西多的简直没地儿搁了。
后来康术德干脆给了话,就让罗广亮借给天坛送货的机会,每次也顺便拉几车旧货运到马家花园来。
等老爷子得空的时候,自然会到马家花园挑挑选选。
再要有好东西,也不用挪地方了,索性就在园子里存着。
不合用的也一样,就存在马家花园大门口这一溜儿空房子,反正有的是地儿。
后来呢,老爷子甚至让罗广亮把他存在糕点厂防空洞里的那些国家退还的家私也给弄了过来。
所以现在马家花园靠近院前的那溜房子,至少有三间屋子摆的都是这些东西,那简直就是个塞满了旧货的大宝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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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就更到了四十大盗的宝库,里面的东西是琳琅满目,什么都有。
不用问,今儿肯定是康术德怕江念芸花冤枉钱,先带她过去瞅了瞅。
让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合用的东西,有就顺手搬出来用了,也就免得买了。
所以江念芸见到他后才有这么一说。
“四姑姑,您还真客气。跟我还提‘谢’字?您看着什么好,就拿什么用去呗。您只要能看上眼,就是这些东西的福气。您要用着好啊,那我师父就高兴,您二老都高兴,那我和沈大哥不也都跟着高兴嘛。“
宁卫民是个会凑趣的人,当然知道怎么说,才最讨人喜欢。
江念芸闻声立刻笑了起来,“你倒是会说话,行事更是大方。可有一样,你得想清楚了。我今天挑出来的这些东西,你师父都没好意思替你做主。你这开口就要送我,好像是有点草率了。我真要了你的,你怕是要后悔的……”
这话让宁卫民不由精神一振,不由认认真真地把屋里的一切又打量了一遍。
江念芸是什么人?
当然不可能白口说这样的话。
作为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她是宁卫民平生所见生活最讲究的人。
就拿现在来说,哪怕在这个空间使用完全属于她,已经很私密的小院里。
她还是黑缎暗团花的旗袍,领口和袖口镶有极为漂亮的两道绦子。
绦子上,绣的是花鸟蜂蝶图案。那精细绣工所描绘的蝶舞花丛,把生命的旺盛与春天的活泼都从袖口、领边流泻出来。
脚上的一双绣花鞋,也是五色焕烂。
而且还在自己的脸上化了淡装,抹了香水。
像她这样的一个老太太,能说这里面有让她稀罕的东西,那就绝非一般之物。
只是可惜,宁卫民的眼力有限,饶是他几乎都没敢眨眼,目光在这些东西上走了好几个来回,始终也没找到个突破口,甚至让人怀疑的端倪。
因为那些家具,不是榆木的就是核桃木的,只能算是京城小康之家的日常用品。
这样的木器太常见了,和高门大户用的硬木家具不相关,绝对谈不上什么上品。
铜香炉更是他个人比较擅长的杂类。
他看着顶多也就是晚清的物件,也没有什么来历。
那腊梅是盆栽盆景,不是宝石盆景,根本不可能是从库里弄来的,直接可以PASS掉。
老式留声机他虽然不懂行市,但也认为不可能比一个官窑的瓷器更有价值,完全不值得江念芸说出这样的话来。
所以最后,宁卫民依仗不了眼力,也只能凭排除法来推定。
想来想去,他认为这些东西要有毛病一定是出在那副中堂画上,或者是桌上的几个卷轴。
于是忍不住走了过去,在桌前站住。
先定睛看那幅中堂画,是署名陈老莲的《荷花蝶鹊》,虽然画工精湛,淡彩、重彩相济并用,古雅单纯。
但纸张明显是个谁都能看出来的大破绽。
那太新了,年代最早也过不了同治,根本不可能是明代陈洪绶的亲笔。
这样一来,宁卫民不由摇了摇头,又去打开那桌上几个卷轴去看。
结果没想到,里面仍然是和那副中堂相差无几的同类型赝品。
他连着打开两幅卷轴,居然都是署名唐寅的《仕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