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赶紧把两个法国明星给劝进后厨,暂避一时,以免出现意外,伤了他们。
至于那些店里的东西可就顾不上了,只能顺其自然了。
总之,这一趟动静闹大了,甚至造成了杨梅树斜街的交通堵塞,把《京城晚报》的记者都招来了。
到了街道李主任带着派出所的民警赶来疏通人流,那还忙和了将近多半个小时,才好不容易把围观影星的闲散人等劝走。
至于大酒缸,名儿是出了,可损失也真不小。
别说一天的营业额泡汤了,东西也砸碎了不少,还有人趁火打劫,顺手牵羊的。
像店里的酒坛子,酒提子,银勺子,杯盘碗筷都有遗失,柜里钱匣子也空了,甚至还有人把案上的凉菜连装它的青花大盘一起端走的。
而最让康术德心疼的,是他使惯了的红木算盘也没了。
那可想而知,这样的大酒缸当然没法再营业了,起码也得修整几天,把东西凑齐了才行。
而且这件事还得在街道和派出所那儿挂一号,接受工商部门的处罚。
谁让你们私自接待外宾了?
你们这小店有那个资质吗?
所以没的说啊,宁卫民也落不着好儿。
尽管他是完全不知情,但作为始作俑者,并不耽误康术德找他算账。
最终,不但店里的一切损失都得找他补。
而且他还得立正站好,劈头盖脸遭受康术德的臭骂一顿,好好的让他的师父发发牢骚。
“瞧你小子给我们惹出的事儿!我们老哥儿俩招谁惹谁了?好心好意帮你一把,结果弄出了这样的局面!我们冤不冤?要是下回!啊不!就没下回!你就这么跟那俩洋人说,千万千万别再来了!我们店小,实在折腾不起。听见没有?否则我饶不了你!”
可即便如此,宁卫民也并不觉得委屈,没有丝毫的不满。
反倒一个劲的点头,把尊师敬道做到了极致。
“哎哎,是是,您老消气,您说了算,您是师父嘛……”
“都怪我,我的不是。我回头就跟他们说,不让他们再来了!冲我了,您都冲我了。不管怎么说,这是徒弟我是记在心里了,永远感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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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和张师傅的损失我也包赔。应当应分的,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双倍赔偿都是该当的……”
不过要是实事求是的来说,其实还真不是宁卫民这小子道德标准有多么高,有多么痛恶自己的错处,为让两位老爷子受了牵连而惭愧。
关键还是无利不起早啊。
这不,好话说尽,眼看着康术德气儿消了,宁卫民就又开始亮真章了。
“师父,张师傅没因为这事儿生我气吧?要不要我专门登门赔罪?”
“那倒不用。张师傅大度,我教训了你也就够了……“
“那不好吧,毕竟这事是因我而起,我总觉得心里过不去。您是我师父咱爷俩好说。可张师傅平白受连累,能心里不起。这样,您天天跟张师傅一起,您给我出个主意,买点什么东西为好?”
“哎,不对吧。你小子这是又惦记什么呢?无事献殷勤的……”
“哎哟,瞧您说的,我不就想打听打听张师傅那鸡是怎么做的?用的什么鸡嘛……”
“嗨,张师傅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点小事你还用绕这么大弯子?你直接去问就行啦。不就一道菜嘛。以张师傅和咱们的关系,他不会不告诉你的。”
““可……我还想问问那宫廷御酒的方子,那可是几近失传的宫中秘方啊。我想开口吧,又……有点怕犯张师傅的忌讳。这万一张师傅恼了……”
“不至于。我还告诉你,张师傅是直脾气,有什么你得摆明面上。你只要光明正大,人家不会让你下不来台。可你千万不要自己瞎嘀咕。越想投其所好,搞鬼鬼祟祟的小动作,越完蛋。听见没有。再者说,凭心而论,人家张师傅教给你的菜还少吗?没张师傅,你那坛宫成的了如今的气候?”
“是,是,那是。可师父,这恩惠受多了,我这心里也不踏实不是?没错,张师傅是宽厚啊,可咱受了人家这么大的恩惠,也不能总装傻,总不当回事啊。恰恰正因为受益良多,我才想着这次总应该给张师傅应有的回报了吧。而且您大概还没听明白,这几种御酒可是真正的独家秘方,就跟葡萄常的料器葡萄,见药封血的云南白药似的。我要弄好了,开一个厂子,打着皇家御用招牌。仗着坛宫给我当后盾,那兴许就能子子孙孙吃几辈子。这是独家专卖啊,绝对的霸盘生意。我这么跟您说吧,每张方子我要出十万块买,都是我占大便宜了。天知道张师傅是怎么弄到手的。可我要是直不楞登跟张师傅提钱,就张师傅那脾气……”
随着这话一说,康术德的表情就渐渐变了。
他看出宁卫民不是开玩笑,也不能不认真的斟酌一二。
沉默了好一会儿,老爷子是一声叹息。
由衷感慨到,“你小子倒是该实在的时候实在,该痛快的时候痛快。这话说得像个样,想的呢,也挺头头是道。只不过,张师傅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在乎的绝对不是钱。论理说,他的事儿就告诉我一个人了,我是不好背后嚼舌头根子的。可谁让你是我徒弟呢,琢磨的事儿也是好心,不愿意让张师傅吃亏。那既然店也关了,今儿有空,我就都告诉你得了。但究竟该怎么办,这事儿最后成与不成,可就全在你自己个了……”
“好嘞,那干脆这么着得了,咱爷俩再泡个澡去得了,泡完了,我请您顺东来……”
“不用,天儿还热着点,吃涮羊肉早了。馄饨侯就行……”
就这么着,这师徒俩又奔了王府井的清华园洗盆塘去了。
然后在热水的氤氲中,康术德给宁卫民讲述起有关张大勺昔日往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