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拿定了主意,也划好了底线。
宁卫民啜饮了一口威士忌,他终于开口了。
“阿霞,我想问问,你现在还有其他的工作吗?”
不用说,为了更好的保证谈话隐私,他们说的是中文。
“没有了。我每天晚上穿成这个样子来斯纳库,可不是为了好玩。宁先生,为什么这么问?”
阿霞笑着也用港普来应答。
但反问的语气和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锋芒,却带出了警醒的意味。
“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是因为我来了东京才发现,这里许多在夜店兼业的女孩子,其实在白天都有正式的工作。我以为你也是这样呢。”
“啊?日本女孩子是这样的吗?那日本人可真够奇怪的。明明可以过正常人生活,非要捞偏门。”
阿霞不置可否的说,看似是不知情,但也可能是装傻。
“还是国情不同吧。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在日本,所谓风俗场所,并不是男人可以随便乱来的地方。陪酒就只是坐在客人身边,陪着聊天而已。就拿斯纳库来说,客人想要和妈妈桑、小姐亲近,发生肢体接触。唯一的机会,不过是唱卡拉OK的时候牵个手而已。这和港澳台的娱乐场所可是天差地别啊。”
“嗯,这倒是。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港澳的小姐一旦赚到点钱,就要想办法跑到日本来捞金呢。原来这里的确要比港城好赚多了……”
宁卫民从阿霞的话里,多少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他现在更加确定的是,阿霞的过去绝不简单,应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不过到底是什么故事,他可不想探究,常言道,好奇害死猫嘛。
于是轻咳了两声,他把话题又转了回来,认真地说,“阿霞,在东京,咱们还能遇见也算有缘。没意义的客套话咱就别说了。我就跟你来点实际的吧。如果你目前生活方面要有什么困难,就请开口告诉我吧。像是住处啊,或是债务啊。总之,经济方面的困难,只要你开口,我都愿意帮忙……”
“啊?你……这是要养我吗?”
不等宁卫民把话说完,阿霞就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为什么呀?难道就因为我们在大陆做过几次生意?就凭我们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还是……因为……你喜欢我?”
说到这儿,她眼中秋波流转,还故意把手轻轻搭在了宁卫民的肩膀上。
“细老,你可要想好了呀,姐姐我的年纪可比你大多了呀。要是粘上你,想甩可就甩不掉了。”
宁卫民尽管没在女人身上下过太多工夫,花过太多心思,但毕竟两世为人。
这阿霞看似轻佻,实则是在恶作剧,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
更何况他已心有所属,又问心无愧。
于是不为所动地澹然一笑,反而很坦荡地纠正起阿霞的用词不当来。
“别闹。我不是要养你,而是要帮你。是啊,就凭我们做过几次生意,见过几面。难道不行吗?你办事有信用,帮过我的忙。我们之间合作很愉快,也应该算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啊……”
“朋友?”阿霞不屑地笑了一笑,似乎是在自嘲,也似乎根本不信他的诚意。
“你可真有意思。江湖人向来都懂得,所谓的朋友,甚至是兄弟,都是用来出卖的。”
“可我不是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呀。我只是个商人,我信奉的是一句古训,‘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今天我帮你,明天你帮我。所以你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帮你就等于在帮自己……”
宁卫民继续做出了真诚的态度。
然而可惜,有句话叫过犹不及。
经常能看到社会黑暗面的阿霞反而误会他更深了。
“啊……我明白了。是不是你遇到什么麻烦了?有事找我帮忙是不是?那先说好。我阿霞做过舞小姐,开过当铺,管过地下钱庄。这三种行当,无论你要我做什么都能商量。但杀人放火,坑蒙拐骗,敲诈勒索,还请你免开尊口。我这人办事还是讲究一点规矩的,所谓做熟不做生……”
对她如此表态,宁卫民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你瞧你,对我戒心太重啦。反正就是不相信我是好人,对吧?可我是做正行的呀,别说杀人放火,坑蒙拐骗了。就是那三种你最熟悉的灰色行业,我也不碰。你真的想多了。我说帮忙就是帮忙,不求回报的。”
“真的这么好?”阿霞狐疑地打量宁卫民,还是无法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