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没和你说过吧。我的父母早就去世了。这个老人也没儿女。所以这几年在京城,我和他就成了一家人。我们算是相依为命吧。当然,除了亲人,他其实对我来说,更是一个严格博学的老师。我从他的身上可是获益匪浅。”
宁卫民坦荡的解释了一下自己在国内的情况。
其实他的重点是想诉说自己幸运,才能有康术德这样的良师为伴。
可松本庆子身上的母性泛滥,关注度却放在了其他方面。
“你真的是孤儿吗?从什么时候没了爸爸和妈妈?”
“我也记不清了,大概是十六七岁吧。”
“那么早?你也没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不过,邻居家的孩子对我也不错……”
“那怎么能一样呢?你……你也太可怜了……”
从没想过宁卫民会有凄凉身世的松本庆子,充满了怜悯和同情,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此时她心底只有一种冲动,就是渴望去保护他,帮助他。
过去松本庆子总因为自己和父亲的关系不睦,总觉得自己委屈和可怜。
而现在她才发现和别人相比,自己竟然是幸运的人,起码亲人们还都健康活着。
她根本无法想象在一个经济落后的国家,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是如何长大的,又经历过什么。
也许宁卫民的那些日子,会比她演过的那部《青春之门》里那些朝鲜矿工还要苦呢。
然而完全不同于松本庆子的反应激烈。
作为被同情的对象,宁卫民倒是平心静气的笑了。
而且从他的外表,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苦难痕迹和愤世嫉俗的戾气。
说实话,两世为人的他,对自己的孤儿身世,早习惯成自然了。
要是这辈子真的平白落个爹妈,他倒不知道该怎么去相处了。
更别说他身边还有一个亦师亦父的康术德,亲情方面的遗憾早就没有了。
可以说,他如今过着这样的好日子,简直就是老天爷的孩子。
命运可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
他要是再不知足,反倒不像话了。
只不过话说回来了,男女间绝不是只有一种相处模式的。
世人都知道女人被男人疼,就会动真感情,其实换成男人也一样。
起码对宁卫民是这样的。
他既没有母亲,也没有姐姐,几乎从来就没有感受过女性给予的温存和关爱。
这辈子能遇到松本庆子这样一个年岁比他大,却很美丽,又温柔体贴的女人为他心疼,这就是他的软肋。
所以一开始的还好,他可以用微笑来表示自己的无所谓。
不过当他真看到松本庆子眼眶里有泪水打转,感受到这一缕久违的温情。
他温煦的笑就逐渐僵住了,内心开始如同岩浆一样涌动不息。
浮华生活中一切冰冷的、麻木的、澹漠的、伪装的,仿佛都被眼前女人给融化掉了。
一切死气沉沉,一切市侩计算,一切谨小慎微,一切规矩守则,也同时融化掉了。
而一小片生命勃发的绿洲,却在他的心里慢慢生长。
这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仍旧是软弱的,心里的某一点,已经被什么东西紧紧系上了。
他已经没法再对这个女人做出疏远或是冷漠的举动。
“你今天想看落日吗?大海边的夕阳?”
宁卫民故作平静的说着。
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什么?今天吗?”
“是啊,你刚才说过,大海的夕阳最美丽。既然景山的夕阳我不能带你去看,那你就带我去看大海的夕阳怎么样?”
“好是好,我很想。可不可能,我说的海边要去镰仓呢,太远了。”
“那东京湾呢?东京湾应该来得及吧?要不要就近去看一看?这里朝向不对,是看不到落日的。我很想跟你一起看一次……”
不得不说,于男女的交往,宁卫民完美的掌握了火候,把握了分寸。
在女人最不经意的时候,出乎意料的点燃了惊喜的火苗,生造出了令女人想要冒险的冲动。
特别是最后一句,没有女人能拒绝。
“好啊。”
松本庆子欣然应声。
而她的脸上,不知是因为兴奋的潮红还是彩霞的映照,光润得令人无限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