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每天大班台后一坐,就越来越有一把手的感觉,谱儿也就随着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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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要求坛宫饭庄的人见他面必须叫“张总”,而且物质享受方面也远比宁卫民更放得开,奢靡得多。
就拿每天的工作餐来说,张士慧极大的脱离了群众,就得点贵的吃。
每天每顿饭都得来道山珍海味,加个满蒙烧烤,还得来点小酒儿,这才叫有滋有味。
绝不是像宁卫民那样注重营养搭配,什么适口吃什么。
而这还不算完呢,关起门来腐败也就罢了,关键是他还不消停,爱得瑟呢。
拿9月24日这天晚上为例,这小子他在办公室里吃饱了喝足了,拿出宁卫民放在抽屉里的雪茄烟点上了。
还得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脚踩着宁卫民的椅子指指点点地冲着空气发牢骚。
那德行样大了去了,就好像他正在教训着宁卫民。
“来来,兄弟啊,咱俩可是好久没坐在一起好好聊聊了,走一个,走一个。这杯酒呢,有两层含义。第一呢,抱歉,我这得先数落一句。你小子不仗义啊!这么一大摊子的事儿,你说扔就扔给我了,你也不想想我这拉家带口自己跑东京吃香喝辣,泡东洋大美妞去了。你这是卖友求荣啊,你自己个儿说你对得起我吗?”
“啊,在咱京城干餐饮那是容易的事儿啊?如今咱们店的名气大了,客人多了,还都上层次,哪座庙都得烧香,哪路神仙都得拜到。合着好事儿美事儿你独占,就让我留下吃苦受累替你拉车啊。什么同甘共苦啊,说的好听,你那是去日本开分店去吗?懵谁啊?我看你就是想跑那儿花花世界当臭资本家去。我还提醒你,对不起我也就罢了。你可千万别对不起国家民族,你小子真不要祖宗了,回头见你面儿,我第一个抽你丫的。”
“第二呢,还是老生常谈。我这个当哥的,真得好好劝劝你。本事再大又能怎样?谁不是这么一辈子?心气儿别太高了。再怎么着你也成不了仙。你好好看看那些当官的,不论在位时候多风光,可一退下来还有什么?戎马生涯一辈子,生里来死里去的,最后过的还没咱们滋润呢?太亏了。”
“当然,咱们谁也不是做官的。钱比权实在,永远能傍身。可对你来说,多少钱是够啊?该知足了。不是我这当哥的说你,你目前最应该考虑的不是怎么赚钱了,而是个人问题了。学学我吧,能生出儿子来才是真本事,否则你那么些家业留给谁啊?哪怕你要生个闺女呢,我们也能结个亲家不是吗?”
“哎哎,你丫还千万别犯小心眼。我可不是惦记你的财产啊。我就是不如你能搂钱,那我儿子今后也照样是百万富翁啊。何况事实证明,我的能力也不比你差啊。你看,我把坛宫给你管得多好?不但杜阳毛儿让我给理顺了,现在见着我规规矩矩,听话着呢。你交代我的那些事儿,也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你那些古董、字画、木器,我一天给你盘两遍。这是多大的工程?除了我谁这么上心替你看着你这些家当啊?工艺品和烟酒的事儿我也没让别人过手,你的那份都存进你给的账户里了。你就好好谢谢我吧。知不知道?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我自己干这事儿多大风险?更别说还得顶着压力,四处托关系找人,把公账私账里的钱都按你的要求,换成日元了。”
“你呀你呀,真他妈够麻烦的,越说我越气,交你这朋友我这辈子也轻快不了。而你唯一做对的,就是终于肯让位,把饭庄交给我管了。我还跟你说,其实老子不光能守成,一样能打天下。真出去开分店也不比你们谁差。只不过是懒得去争,不愿意去抢罢了。哎,我这叫韬光养晦,把机会让给别人,懂不懂?咱从来不干那瘦驴拉硬屎的事儿……”
不得不说,张士慧借此来获得了充分的精神抚慰,灵魂满足。
然而就在张士慧正口吐飞沫,说到起劲的时候呢。
恰巧此时,办公室的门也敲响了。
“谁呀?什么事儿?进来吧……”
被这声音打断兴致的张士慧当然满心的不乐意了。
他从办公桌出熘下来了,整了整衬衣,掐灭了雪茄,满脸阴沉坐在位子上。
结果进来的是刘建兴,张士慧倒不好给脸色看了,脸色反而见缓。
因为这小子就是当初配合宁卫民,整了江浩他们几个的那个服务员。
如今已经被提上来当领班了,这也算是宁卫民在坛宫的亲信。
常言道,打狗不是还得看主人嘛,对这小子好点,也是给宁卫民面子。
何况这刘建兴也确实有要紧事来汇报,并非是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无缘无故来打扰。
“张总,您快去看看吧。‘皇乾殿’那屋客人都喝多了,尤其咱天坛公园的园长大人,那都喝睡过去了。您看这怎么是好?这老爷子那么大岁数了,喝成这样,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咱是给送医院啊,还是送家去啊?”
“什么什么?园长喝多了!”
一听这话,张士慧就“蹭”的站起来了,紧跟着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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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吧?谁敢灌他的酒啊。”
其实不怪他这么疑惑,今天天坛公园的领导们在坛宫包间里订下了两桌酒席。
别看规格挺高,各种美味菜肴如流水般送来,一瓶瓶五粮液也启开了瓶塞,倾倒在高脚杯里。
可这不是招待外客的,而是因为中秋和国庆即将到来,园长才把自己一个月的消费券都贡献了出来,专程为了即将开办的首届天坛灯会,鼓舞下属们的士气的。
整个席面上,就这老头官位最大。
其余人都是他的部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借敬酒表达敬意,用凑趣的话哄领导高兴。
老头子顶多也就是举杯沾沾嘴唇意思意思,怎么可能喝高了呢?
可没想到,刘建兴的回应更让张士慧找不着北。
“您说的对,是没人灌园长的酒,可……可架不住园长他自己灌自己个儿啊……”
“啊?这怎么可能呢!一个小时前,我还过去当面给园长敬过酒呢。你不是就在旁边嘛,对不对?当时他头脑清醒得很呀。还说年纪大了,不敢多喝了。让你打开包间里的电视要看《新闻联播》呢。才这么会儿工夫,他就把自己灌趴下了?”
“是,是,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就出去传菜那么会儿工夫。我一回来,气氛好像一下不一样了。园长高兴极了,发话主动添酒加菜,又要了两大瓶的日本清酒,加了两只烤鸭子。大概是觉得没劲儿吧,这几位就一个劲勐灌。我听那意思,好像……好像他们天坛也不知怎么着,就因为日本人发了笔横财,一下账目多出不少钱来。反正他们一桌人都高兴了,还说等灯节一结束就要给全园职工发钱,这次每个干部最少五百,职工二百。您听听,吓人不吓人?好嘛,天坛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把咱坛宫都给比下去了……”
“嘿,这是怎么话说的啊?都哪儿跟哪儿啊!跟日本人有什么关系,怎么越说我怎么越湖涂了!得得,我也甭问你了。咱还是赶紧过去吧……”
张士慧也不敢耽搁了,带着一肚子的问号,亲自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这包间里的人都醉了。
除了园长,还有副书记也把头伏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其他人有的躺在罗汉床上,有人瘫坐在太师椅上,虽然眼睛睁着,也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