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一章 出彩儿

国潮1980 镶黄旗 2430 字 2个月前

反过来,地坛的仨人全哑巴了。

别说司机脸红了,有点枉做小人的尴尬。

两个当领导的,更不由得要琢磨这话里道理,咀嚼心里的奇妙滋味。

然而,这事儿到这儿还没完呢。

因为免不了有好事者起哄,故意半开玩笑问老爷子。

“大爷,您这么替好话,不会跟这公园的人沾亲带故吧?是不是您儿子闺女在天坛工作啊?要不就是您是这儿退下来的职工?”

结果,招得老爷子就又补了一段。

“哎,你还真敢想。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天坛公园现在的待遇肯定不差。可惜我呀,没那福气,就是个普通的工人。儿子闺女也是工人。我夸天坛,纯粹是就事论事。因为天坛公园的领导就是厉害,才能把公园给弄得这么好。”

“你还别撇嘴,咱远了不说,就说眼前这些地道的彩活儿,我就得说人家懂行。什么叫彩活儿?像咱身后头这彩牌楼,还有这队前头的彩亭,都是彩活儿。这是咱们京城独有的扎彩手艺。但凡搭建各式牌楼、亭台楼阁、祭台、戏台、经台,然后加以彩饰,那叫硬彩。如果只以彩绸、彩布结成绣球,悬挂于门楣或楼台殿阁的前脸,那叫软彩。”

“你们年轻人大概是不清楚的。过去但凡京城有重大的活动,不管是官家的,还是商家的,又或是民间办红白事,都要这么来装饰挂彩。彩活儿越多,就越显隆重。张灯结彩,这词儿就打这儿来的。而说到底,这门手艺正经出处其实来自佛教。所以庙会和各种佛事更是不可缺少扎彩匠人的手艺。”

“听明白了吗?这才是庙会最鲜明的传统特色。只可惜啊,后来渐渐的,就没人舍得掏这份钱了。这么些年了,随着庙会停办,一直就没再见过。我都没想到,今儿逛天坛,再这儿居然又见着了。就冲这彩活儿,今儿来这趟就值了。你们就开眼吧。离了这儿,想看都没得看去。”

“另外,别嫌我啰嗦。我还得再说说人家这免费茶水办得好。为什么呢?倒不是我这人喜欢占小便宜。而是因为传统的京城庙会,就一定少不了茶棚。过去的庙会,茶棚表面上是一个歇脚喝茶的地方,但其实更像一个临时的庙宇,因为在茶棚里喝茶得先拜佛像。以前到妙峰山进香,从德胜门起,每三里就搭一个茶棚,实际上就是在一路上不断强化内心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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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现在咱们都不讲究拜佛了,可大家伙儿能凑在一起喝喝天坛给的茶,能沾沾这祭天之地的福气,这也很好啊。你们再看看人家这彩亭搭的,富丽堂皇,正经皇家规制,喝了这儿给的茶,保准儿今年一年都顺顺当当。这是福茶啊。是不是?”

“所以别看大家都管天坛游园会叫洋庙会,可要我说,人家天坛在这恢复传统方面一点不差。甚至改良改得满好,人家就是替咱老百姓想得周到。总归是比那些弄些杂耍,弄点小吃,就告诉你这是庙会的地儿,用心多了。你们大伙儿说,这样的天坛,我能不夸吗?”

就这套话说出来,比刚才的还管用。

好多上岁数的人都由此感同身受,不觉纷纷赞叹,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年轻的呢,虽然没有这种久违的心情,可也当长了见识,为排队解了闷儿。

尤其老爷子说的那句“福茶”,最是讨喜不过,让大家受听的。

原本好些无意喝茶的人,都因此有了兴致,居然不急着往里走了,转头跑后头排队去了。

连那刚才起哄那主儿都拱手说,“大爷,您说得真好。我算明白了。就冲这‘福茶’,待会儿我也得多喝他一大碗。”

不得不说,这扬名吸粉的效果,是宁卫民本人都万万想不到的。

唯有地坛来的三位,脸上有点讪讪然。

不为别的,这老爷子夸天坛就夸天坛吧,结果末了,居然还当面打脸,把他们给骂了。

瞧这事儿闹得吧,合着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把天桥的好艺人都抓手里了。

竟然不如几个彩活儿,一个茶摊儿,得人缘,口碑好。

这哪儿说理去!

让他们脆弱的小心脏怎么受得了啊?

然而矛盾的是,别扭归别扭,他们表面上既不能流露出来,同时也没法不承认,自己确有不足。

真是吃了没见识的亏了,把办庙会这事想简单了,才导致徒有其表,流于形式。

像副园长马上就吩咐司机。

“相机带了吗?赶紧拿出来,把这些都拍下来。”

书记也跟副园长小声合计。

“回头想想办法打听一下,找找这牌楼、亭子都是谁做的?要是不贵,明年咱们也用这个。”

“是是,还有这免费茶水。我觉得也挺好的。咱们回去要不要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有样学样?”

(注:五脊六兽,是中国宫殿式建筑的规制,有上脊五条,大横脊加四角,共有吞兽六枚。BJ人俗话说“饿的五脊六兽”,其实就是说给饿得都快趴下了,想起起不来的样子。宫殿的横脊就是人的脊柱,四角是四肢。这是引申的幽默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