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料器是为了仿效宝石盆景而托生的技艺。
论珍贵程度,的确是没法和真正的宝石盆景相提并论,只是次之的人造之物。
但发展至今,料器已经形成了成熟的,别具一格的工艺技术了。
要求之高,技艺的复杂程度,早已超过原本宝石盆景的雕琢和镶嵌范畴。
最终完成的作品,比起宝石盆景,不但器型更大,仿生能力也更强,甚至能做到纤毫毕现,花朵飘香。
这些都不是宝石盆景所能具备的优点,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是的!人间确实是没有完美的东西的!
但不得不承认,像这样的料器,专属于京城的美物,已经无限的接近完美了!
尤其料器和瓷器、宫灯最大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东西是没有欣赏门槛的。
哪怕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看到这样的料器花卉盆景。
也会一下子感到勾魂夺魄的惊艳,而被深深吸引的。
总而言之,有这么几件大型的展品镇场,再加上锦匣厂送来花形、桃形、菱形、长八角的各种盒子;绢人车间送来的《八大锤》、《西厢记》等京剧情景人物;还有料器厂的各色西洋酒具;京城工艺品厂的各色仿古瓷餐具、烟缸、摆件;京城工艺木刻厂的各色底座、笔筒、笔盒。
这个不正规的工美特艺展示会,内容已经很丰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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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今天来参观的人们,吸引程度甚至还远超过日后嘉德、苏富比举办的一场大型拍卖会。
至少在宁卫民的师父康术德的眼里,这宰牲亭的大殿里,就已经热闹得跟故宫珍宝馆差不多了,而且行家们的评价都颇高。
这老爷子作为今天唯一与这场大会没多大关系的特邀嘉宾,乐悠悠的在大殿里四处闲溜达。
欣赏着由徒弟所成就的这些惊世之作,耳朵里听见的全是对这些东西不绝于耳的赞赏之词。
那心里一个美,全是自豪感啊。
时至今日,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徒弟自己没白教,确实干出了点一般人干不了的正事。
在瓷器那儿,他就听见两个美术编辑是这么说的。
“哎哟,这仿隆庆的五彩大鱼缸烧得真好,我看过真东西。彩头与原品极似,确实难辨真伪。这要不搁在一起,我估计单看都分不出来。”
“不不,其实还是有区别的,新旧毕竟不同。你仔细看看这个鱼缸,彩质细腻如涂脂,彩色鲜嫩,画工精美,更胜于原作。要照我看啊。柏雪石先生画的这个水禽图真是精彩。虽然布局没变,是临摹的,但比例显然更和谐,水禽的眼睛也更生动。画工的水平是不一样的。”
“嗯……这话也有道理。不过要是论画工的话,这种纯仿的东西局限还是太强了。难以体现画家的水平。你刚才看那对百花不露大赏瓶没有?那个才是最能展现画工和配料水平的粉彩瓷啊。我看那介绍的牌子上写的是祝达年教授给提供的画稿,确实不俗。构图丰满,层次鲜明,颜色出挑,花形多变。而且这么大的瓶子,居然满铺满盖,半点也没走样,还能保持春意盎然的神韵,太不易了!简直是仿古瓷的奇迹,故宫也找不出一件这样的瓷器,绝对的国宝级啊……”
“是是,难得的还在于细处。就那对大赏瓶,居然还用黄金花丝镶嵌了宝石作为花芯。这是当年真正的御用瓷器都不敢采用的奢侈工艺啊。结合的太巧妙了,也太靡费了。我看那对瓶子至少值个好几十万。就是国家美术博物馆怕是也收不起的。真难为了坛宫肯花这么大的代价造出来。不亏是京城餐饮届的知名企业啊,就是财大气粗。今天咱们看见这些瓷器,就没白来。哎,你觉得咱们《美术》杂志下一期用那百花不露大赏瓶做封面如何?”
“做封面都委屈它了。应该写个专题报道,多放几张照片才是。只可惜了,大羹必有淡味,至宝必有瑕秽。谁让那对瓶子器型是圆的呢?它要是能做成八方的就更难得了。那才称得上是完美,上美术教材都够格了,你怎么看?”
听到这句,康术德感到不顺耳了,结果一下没忍住,就多嘴了。
“叨扰叨扰,恕我不敬。您刚才这话我可有点不认同,虽说瓷器有“百圆不如一方”之说,方的瓷器比圆形瓷器难做瓷胎,技术要求更上一层。可也得根据具体情况而言,不能一味追求技艺的显露。像百花不露的题材,要的就是个贯畅通顺,那才能正确保持百花之形。尤其这对瓶子,又有镶嵌宝石的花蕊,更需要连绵不绝之感。八方的虽好,可一旦分了立面,就有了阻碍呀。”
还别说,老爷子虽是替徒弟强出头,有点唐突,还有点强词夺理。
可论的在地方,反而让两位美术编辑折服,齐齐称是。
但可惜的是,赞成比表示不满还难让人招架。
一个美编说了,“老先生,还是您有见地。倒是我刚才有些失言,有失偏颇了。您怎么称呼?是哪个单位的呀?我看您像是搞陶瓷的专家,应该是哪所美院陶瓷系的教授吧?我们是《美术》杂志社的,咱们认识一下吧。是这样,我们杂志正想做一期粉彩瓷的报道,您看咱们方便不方便聊一聊?”
“我,这个……”康术德全没防备,不禁愣怔了。
不过他是什么人啊?
老江湖了!这点急智再没有!
“我姓康,聊聊倒是没什么,不过有言在先啊。陶瓷我不是正行,我是玉器厂的……”
老爷子不动声色,很巧妙的,就化解了尴尬。
这话绝对是实话,说的底气十足,言之凿凿。
谁能想到他后头还省略了好几个字哪——看大门的。
可话说回来了,怕就怕遇见自作聪明,而且会顺杆儿爬的主儿。
这不,另一位美术编辑又扯上另一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