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呢,二进院的正房门开了。
从屋里溜达出一个白白净净的家伙,迎着宁卫民他们几个人就走了过来。
“所长您好,房东也来了,哎哟,您几位今儿怎么凑在一起了?这可新鲜。是不是让我说着了,这房还是得归公家管才行吧?”
这主儿尽管主动跟吕所长和房东老太太打招呼。
但脸上的笑容有点假,眼镜也挺亮,颇有点自以为是的毛病。
也没搞清楚情况,就滔滔不绝上了。
“老太太哎,咱这房可是又出问题了,我正想找您呢。一是我们家那房上掉下来了一块瓦,这您得赶紧给修好了。否则小毛病一定会变成大毛病。真要下起雨来,我们家墙皮就得起皮发霉,再不管,弄不好就会垮塌。那责任可就大了。”
“还有就是厕所这水管又漏水了,水费可是大家公摊的。照这么漏下去,一天得白留好几毛钱,那我们大家得花多少冤枉钱啊。您看看到底是怎么办?什么时候能给解决一下?”
“要我说,您就听我的,干脆把房还给国家得了。本来房租没几个,何苦为俩钱,您自己担着这么大责任。让房管所派人来修多好。”
“咱们可是社会主义国家,提倡劳动光荣,反对不劳而获的剥削。对不对?这么着,您好我们也好啊。您就甭犹豫了,国家怎么可能再鼓励私房主收房租啊……”
显然,这白净家伙是那种最让人讨厌的“吃屎份子”。
他如此露骨的仇富和锱铢必较,居然能把房顶上掉块瓦,说成是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
简直让宁卫民觉得不可思议,看着都替他脸红。
就他这意思,房子只要有一点问题,对于私房主而言,就必须随叫随到。
否则就是十恶不赦,草菅人命。
甚至房主还应该要为他的谆谆教诲而感谢他才是。
难怪老太太一家是铁了心的想卖房呢。
这院儿里有这样的房客确实够房东受的了。
不过这一次,老太太的大闺女可不受这个闲气了。
她大概寻思反正都打算要卖房了,有了宁卫民这碗酒垫底,是前所未有的胆气壮。
冷哼一声,就甩上了片儿汤话。
“交给国家?哎哟,姓胡的,你可真敢说啊。我们家这么大的事儿,你这么容易就给做主了!没错,房租确实是没俩子儿,还顶不上我们修房的钱呢。可我们这院子的卖价儿不便宜啊。那可两万多块呢!要把我们这房捐了,行啊。那这笔钱,你给我补怎么着?”
好嘛,这话那叫一硬气!
差点没给这白净的家伙撞一跟头。
要说这年头能喊出这样的数字来,确实能把人吓着。
一般人就是一个月能挣一百,不吃不喝还得攒上小二十年呢。
两万多块啊!
按比例换算一下,就相当于三十年后的五百万!
“什么?卖房?两……两万多?你没说胡话吧!”
白净的家伙根本不敢置信,他那语气带出来的意思是,谁买得起啊!
“切,少见多怪!”